第五章 我就是故意的
明明只是深秋,蔚沙未卻覺得寒意從腳底升騰而上,順着她的脊梁骨爬上她的身體,融進血液裏。
她一眨不眨地睜着眼,看着那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那個進入談家前抱着她安撫說“以後未未會過上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的,她最親的親人。
她也曾被蔚潔捧在心上小心呵護過,是蔚潔寧願自己餓肚子都要讓她吃飽的寶貝女兒。
她也曾享受過不輸旁人的母愛。
只是那份愛,太重,重到進不了談家的門。
所以她,從最優項變成了plan中的選項B。
無論何時何地何事,蔚潔都會站在談依依那邊,從前是,此刻是。
蔚潔被她的目光刺到,涌上幾分不自然,然後轉變成一副溫和的樣子:“沙未,我這也是爲你好。”
爲她好?
就等於讓她下跪道歉,逼她成婚,做談氏公司的墊腳石。
這份好,她怎麼不給談依依呢。
蔚沙未知道,無論是哪個選擇,她都落不到好。
可她必須要選一個。
經過思考,蔚沙未啓唇:“我選......”
“談家的公司,還沒到靠一個女人聯姻謀求地位的程度。在依依徹底痊愈之前,沙未就留在她身邊。”
談斯聿面色沉穩,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凜冽。
冠冕堂皇的一番話,直接給此事定了結局。
談依依自然無所謂。
蔚沙未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毫不意外。
付出了那麼多才調教出來的金絲雀,還沒讓自己妹妹玩夠,怎麼舍得放她走。
又或者自己這副身軀,還對他有些吸引力,不徹底玩膩了,又怎會甘心放她離開。
可能在他看來,蔚潔的那個選項,對她還算是一種解脫吧。
蔚沙未把滿腔苦澀悲痛悉數咽下,乖巧、順從地說了句好。
在這個吃人的家裏,是談斯聿的維護讓她撐到如今,如今,那根支撐她的柱子轟然倒塌。
化身重若千鈞的巨石,壓得她只剩下半條命,苟延殘喘。
她不僅要以小博大找尋出路,還要分散精力應付空口獠牙、不死也要脫層皮的惡狼。
餘路漫長,她一眼望過去,白茫茫、冷浸浸的大霧裏,看不到一點光亮。
談父待不久,坐了一會兒就得去公司,蔚潔原本想要留下來照顧談依依,被後者婉拒了:“潔姨,我剛醒來,也想跟哥哥聊聊體己話,你就先回去吧。”
話說到這裏,蔚潔也不好強行留下,跟談父一起離開。
待到病房裏只剩下談斯聿、談依依和蔚沙未時。
談依依笑着的神色立即變得惡毒,目光像淬了毒的針,一寸寸刮過蔚沙未的臉,聲音虛弱卻清晰:“我餓了,你媽媽以前是在粥店打工的對吧。”
她刻意地強調粥店打工幾個字,帶着赤裸裸的羞辱,
“你應該也很會熬粥,你就去給我熬一碗小米南瓜粥吧。”
蔚沙未垂眸,低聲應了句好。
轉身去了廚房。
半個小時後,她端着一碗金燦燦的熱粥回來,剛把粥放在床頭櫃上,談依依像是被嚇到,手臂猛然一揚。
砰。
瓷碗被摔得粉碎,滾燙的粥濺在蔚沙未一身,尤其是她的手臂,瞬間紅了一片。
談依依捂着手背尖聲叫:“你想燙死我嗎?”
談斯聿原本坐在一旁看手機,聽到動靜抬頭,見狀立即走到談依依身邊:“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完全沒有給旁邊燙傷嚴重的蔚沙未一眼。
談依依告狀:“哥,她端來那麼燙的粥給我,目的昭然若揭,她是故意的!”
蔚沙未痛得直接激出生理性眼淚,還被倒咬一口,當即譏諷出聲:“對,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把滾燙的粥全撒在我自己的手臂上,害自己燙傷留疤,然後好讓你高興,多加了一個羞辱我的借口。”
談依依手攥着被單,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
蔚沙未轉身就走,準備去用涼水沖,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出了一頭冷汗。
“站住。”
談斯聿出聲,臉色已然沉下,音調帶着冷酷的詰問:“讓你來照顧依依,是讓你用嘴照顧的嗎?道歉。”
蔚沙未緊握成拳,談斯聿帶着談氏走到今天,成爲京市家族的頂級存在,腦子和心計都是一流的。
這種拙劣的招數,他不用看就能猜透。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把責任扣在她身上,就是爲了給談依依出氣。
她只不過就是他掌心的玩物。那有什麼自尊可言。
蔚沙未閉了閉眼,認命道:“抱歉,是我的錯。”
談斯聿神色不留情面:“自己去地下室反省一下午,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蔚沙未斂眉往外走,找了醫生處理了下,將一個個水皰刺破後又給她包扎好。
出醫院大門的時候,談斯聿的車子就停在大門口。
特助劉沛挺直地站在車門旁,貼心爲拉開車門:“沙未小姐,請上車。”
他還真是貼心,就連關禁閉都是車接車送。
蔚沙未沒拒絕,有車坐,何必要自討苦吃。
她彎腰踏上後車座,卻對上一張凜冽鋒芒的眸子,如一方深潭,攫住她,往深淵裏拽,再無半點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