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張二狗坐在旁邊，看着屏幕上滾動的信息流，心裏五味雜陳。
“趙文彬和李曉雨，三十歲左右，丈夫是科技公司的項目經理，妻子是第三小學的語文老師。”林默一邊操作一邊說，“他們的微博賬號是公開的，最近都在發裝修相關的動態。”
屏幕上顯示出李曉雨的微博主頁。最新一條是昨晚十一點發布的：
“終於有自己的小家了！雖然房子有點老，但裝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一定會很溫馨！期待新生活！”
配圖是房子的平面圖，上面用粉色標記了各種裝修設想——兒童房、書房、開放式廚房。下面的評論裏，趙文彬回復：“老婆辛苦了，明天就開始找裝修隊！”
二狗的心沉了下去。他們已經開始計劃裝修了，很快就會搬進去。
“還有這條。”林默點開另一條微博，是三天前的，“籤完合同去看了房子，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冷，可能是老房子通風不好吧。文彬說我太敏感了[笑cry]”
“她已經有感覺了。”二狗低聲說，“但他們在自我說服。”
林默合上電腦，看向二狗：“所以你打算怎麼辦？直接去找他們？他們不會信的——從心理學上說，人在做出重大決定後會產生認知失調，會主動忽略相反證據來維護自己的決定。”
二狗握緊拳頭。掌心的羅盤印記微微發熱，像是在催促他做點什麼。
《地靈秘典》基礎篇裏，有一種叫做“淨宅術”的方法，可以淨化一般的陰煞之氣。但302室的情況顯然不是“一般”的——那是兩條人命的怨氣，而且積累了五年。
以他現在的水平，能處理嗎？
“我想試試。”二狗說，“去那套房子，做一次淨化。”
“然後呢？就算你淨化了，他們還是會住進去，而且不會知道是你做的。”
“那也比什麼都不做強。”二狗站起來，“至少……至少讓那對母子安息。”
林默看着他，突然合上電腦：“我跟你一起去。”
“什麼？”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林默說，“而且我對你所謂的‘風水’開始有點興趣了。就當是……實地考察。”
二狗想拒絕，但看着林默堅定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
“需要準備什麼？”
二狗迅速列出清單：朱砂、香燭、糯米、一面小銅鏡，還有一把桃木劍的替代品——普通的木尺也行。林默在網上查了最近的宗教用品店地址，兩人下午就出發采購。
路上，林默問了個關鍵問題：“你之前在那套房子裏，到底看到了什麼？”
二狗沉默片刻，決定說實話：“我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穿着白睡衣，吊在客廳的吊燈上。還有一個小男孩，蹲在牆角哭。地上有拖拽的血跡……後來我查了新聞，五年前，那房子的女主人產後抑鬱，悶死了三歲的兒子後上吊自殺。”
林默的腳步頓了一下：“你真的……看見了？”
“我能看見‘氣’，也能看見一些殘留的影像。”二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雙眼睛，現在不太一樣了。”
“科學怎麼解釋？”
“也許是一種對磁場或能量場的超常感知能力。”二狗嚐試用林默能理解的方式解釋，“就像有些人能預感到地震，有些動物能預知災難。古人把這種能力神秘化了，但本質上可能是人類尚未完全理解的一種感知維度。”
林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采購完用品回到住處，二狗開始準備。他按照《地靈秘典》裏的方法，將朱砂與清水調勻，用毛筆在黃紙上畫符——這是最簡單的“安宅符”。雖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至少是個心理安慰。
林默則在研究錦繡花園小區的平面圖和監控布局。“小區後牆有個欄杆破損的地方，我們可以從那裏進去。監控主要集中在大門和停車場，17棟在角落，相對隱蔽。”
“你怎麼懂這些？”二狗好奇。
“編程和破解本質上都是尋找系統的漏洞。”林默推了推眼鏡，“城市規劃、安保系統，都是人設計的系統，有設計就有漏洞。”
晚上十點，兩人背上裝備出發。
深夜的街道寂靜無人，只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走到錦繡花園附近時，二狗明顯感覺到周圍“氣”場的變化——越靠近17棟，那種陰寒的感覺越強烈。
“就是這裏。”林默指向一處鏽蝕的欄杆，缺口剛好夠一人通過。
兩人翻牆而入，踩着草地摸向17棟。樓梯間的聲控燈壞了，只有安全出口標志散發着幽幽綠光。走到三樓時，二狗感到溫度驟降。
不是物理上的冷，而是那種直透骨髓的陰寒。
302室的門上貼着一個鮮紅的“福”字，嶄新得刺眼。二狗讓林默退後，自己上前，從包裏掏出兩根鐵絲——這是他以前當中介時學會的技能，大部分老式門鎖都能開。
鎖舌彈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門開了一條縫。
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比上次更強烈。二狗打了個寒顫，掌心的羅盤印記燙得厲害。
他推開門。
房間裏空空蕩蕩，地板上的白布已經撤走，露出老舊的水磨石地面。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槐樹枝葉張牙舞爪的影子。
林默跟進來，打開手機手電筒：“現在怎麼做？”
二狗沒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客廳中央的景象吸引了。
在他眼中，那裏站着兩個人。
一個女人，穿着白色的睡裙，長發披散，背對着他。她的腳邊，蹲着一個小男孩，抱着膝蓋，頭埋在臂彎裏。
兩個身影都籠罩在濃重的黑氣中，那黑氣不斷翻涌，散發出絕望和痛苦的情緒。
“你們……”二狗開口，聲音發幹。
女人緩緩轉過身。
她的臉是青白色的，眼睛是兩個黑洞，嘴角卻掛着一絲詭異的微笑。小男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空洞。
“又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來看房子的？這房子很好，很便宜……”
二狗深吸一口氣，按照《地靈秘典》裏的方法，雙手結印——這是最簡單的“安魂印”。
“我知道你們受苦了。”他努力讓聲音平穩，“但害死你們的人已經受到了懲罰（丈夫精神崩潰住院），你們的怨恨不該牽連無辜的人。那對夫妻是好人，他們想要一個家，想要孩子……”
“家？”女人的聲音陡然尖厲，“我也有家！我也有孩子！但他們不要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黑氣猛然暴漲，向二狗撲來！
二狗咬牙，雙手前推。掌心的羅盤印記爆發出銀白色的光芒，與黑氣撞在一起！
“林默！把糯米撒在四周！朱砂畫圈！”
林默雖然看不見黑氣，但能感覺到房間裏的溫度驟降，還能看見二狗手掌發光。他沒有猶豫，迅速打開背包，按照二狗說的做。
糯米落地，發出噼啪的聲響，像是炒豆子。朱砂畫的圈散發出淡淡的紅光，形成一個簡陋的結界。
黑氣被暫時阻隔在外。
二狗額頭冒汗。他的能力太弱，支撐不了多久。他必須說服她們，而不是強行驅散——那只會讓怨氣更深。
“你的孩子在這裏。”二狗看向小男孩，“你希望他永遠困在這裏嗎？永遠不能去該去的地方？”
女人的動作停住了。
“你看看他。”二狗繼續，“他本應該去輪回，去開始新的人生。但因爲你的執念，他被困在這裏，陪着你受苦。”
小男孩抬起頭，空洞的眼睛裏流下兩行血淚。他伸出小手，拉了拉女人的裙角。
“媽媽……我冷……”
女人的身體顫抖起來。黑氣開始不穩定地波動。
二狗抓住機會，從包裏拿出那面小銅鏡，對準月光，將光線反射到女人身上。
“鏡能照心。”二狗念誦着《地靈秘典》裏的咒文，“你看看自己，看看孩子。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銅鏡的光中，女人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再是死時的慘狀，而是生前的模樣：抱着剛出生的兒子，笑得溫柔。
黑氣開始消散。
女人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她蹲下身，抱住小男孩，低聲哼起搖籃曲。
“對不起……寶寶，媽媽錯了……媽媽不該帶你走……”
二狗感到鼻酸。他撤去手印，讓最後一點靈力化作柔和的金光，籠罩住母子倆。
“去吧。”他輕聲說，“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金光中，兩個身影漸漸消失。最後一刻，女人抬起頭，對二狗露出一個真正的、釋然的微笑。
房間裏的陰冷氣息完全消散了。
二狗腿一軟，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剛才那幾分鍾，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靈力。
林默走過來，臉色發白：“剛才……發生了什麼？我好像聽到了女人的哭聲，還有孩子的……”
“她們走了。”二狗說，“安心地走了。”
林默沉默地看着空蕩蕩的客廳。月光依舊明亮，但那些詭異的影子消失了，房間裏的壓抑感也不復存在。
“你真的……看見了？”
二狗點頭，疲憊地閉上眼睛。
兩人收拾好東西，悄悄離開。走到樓下時，二狗回頭看了一眼302室的窗戶。
窗簾微微飄動，像是有人輕輕拉開，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然後永遠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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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二狗被手機鈴聲吵醒。
是林默打來的。
“看微博。”林默只說了一句就掛了。
二狗迷糊地打開微博，找到李曉雨的賬號。最新一條更新是十分鍾前：
“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個很溫柔的阿姨帶着個小男孩，對我說‘謝謝’。醒來後不知道爲什麼哭了一頓，但心裏好像輕鬆了很多。文彬也說昨晚睡得特別踏實，明明還沒開始裝修呢[笑cry]”
下面配了一張陽光灑進空房間的照片。
照片裏，302室幹淨明亮，沒有一絲陰霾。
二狗放下手機，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銀行短信——到賬2000元，附言：諮詢費，謝謝。
二狗看向客廳，林默坐在電腦前，背對着他，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但二狗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他打開微信，新建了一個群，群名是：“都市風水工作室”。
第一個成員是他自己。
第二個，他輸入了林默的電話號碼。
窗外陽光正好。這座城市依然有無數“不幹淨”的房子，無數被環境所困的人。
而張二狗的路，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