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狗回到城裏的那天,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背着簡單的行李,站在火車站出口,看着這座熟悉的、卻仿佛第一次“看見”真正的城市。高樓大廈在他眼中不再只是鋼筋水泥的堆砌——有的建築籠罩着健康的金色光暈,有的則纏繞着灰黑色的病氣,還有少數幾棟,頂端盤旋着暗紅色的凶煞之氣。
“原來這座城市病得不輕。”二狗喃喃自語。
他摸了摸口袋裏僅剩的三百多塊錢,決定先找個最便宜的地方落腳。手機APP上刷了半天,最終在城北老區找到一個合租房,一個床位每月只要四百,押一付一。
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叼着煙,眯眼打量二狗:“打工的?”
“嗯。”二狗點頭。
“規矩先說好,晚上十點後不能洗澡,水電均攤,不準帶外人過夜。”大媽吐了個煙圈,“你住次臥,主臥已經有人了,是個程序員,經常加班,你們互相別打擾。”
房子在一棟八十年代的老樓裏,六層,沒有電梯。二狗爬到五樓時已經氣喘籲籲,但當他站在502室門前時,卻愣住了。
門上貼着一張泛黃的福字,倒掛着,邊緣卷起。在二狗眼中,這張福字周圍縈繞着一層淡淡的黑氣——不是煞氣,更像是“滯氣”,代表着運勢不暢,好事難成。
他正要抬手敲門,門卻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內,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頭發有些亂,穿着灰色的居家服,手裏端着個泡面碗。兩人對視了幾秒。
“新室友?”男人先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張二狗。”二狗趕緊自我介紹。
“林默。”男人側身讓他進來,“你的房間在左邊,我剛幫你簡單打掃過。”
房子不大,六十平左右,兩室一廳。客廳堆滿了紙箱和雜物,只有一條狹窄的過道。但二狗一進門,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流。
不是凶煞,但也絕不健康。
客廳的布局很奇怪——沙發正對大門,這在風水上叫“沖堂煞”,容易導致家人矛盾、財運外泄。窗戶被一個巨大的書架完全擋住,自然光進不來,空氣也不流通,形成“困局”。最要命的是廚房和衛生間門相對,這是“水火相沖”,影響健康和人際關系。
二狗站在客廳中央,掌心的羅盤印記微微發熱。他能“看”到房間裏氣的流動:像一團渾濁的泥水,在有限的空間裏打轉,越轉越髒。
“怎麼?”林默注意到他的異樣。
“這房子……你住多久了?”二狗問。
“半年。”林默坐回電腦前,屏幕上滿是代碼,“怎麼了?”
二狗猶豫了一下。按照過去的經驗,他要是直接說風水問題,肯定會被當成神經病。但看着林默眼下的黑眼圈和蒼白的面色,他還是沒忍住。
“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容易頭疼?工作上也不太順利?”
林默敲鍵盤的手停住了。他轉過頭,眼鏡後的眼睛審視着二狗:“房東告訴你的?”
“不是。”二狗搖頭,“我能看出來。”
“看出什麼?”
“這房子的格局有問題。”二狗指了指沙發,“沙發不能正對大門,要挪到這邊。書架擋住窗戶,光和氣都進不來,至少要移開一半。還有廚房和衛生間的門,最好掛個簾子隔一下……”
林默的表情從疑惑變成好笑:“你是風水師?”
“算是……剛入門。”
“我不信這些。”林默轉回電腦前,“你要是想折騰,別動我的東西就行。”
二狗嘆了口氣,知道急不得。他拎着行李進了次臥。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簡易衣櫃。但讓他驚訝的是,這個房間的氣場相對幹淨——雖然也受到客廳整體格局的影響,但至少沒有嚴重的沖煞。
他放下行李,開始按照《地靈秘典》裏教的方法布置房間。床的位置調整到“生氣位”,桌子搬到“文昌位”,又把唯一的一盆綠植放在窗台上,用來淨化空氣引入自然之氣。
做完這些,房間裏的感覺明顯不同了。那種莫名的壓抑感消失,空氣似乎也清新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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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三天,二狗都在爲錢發愁。交了房租押金後,他只剩下不到一百塊,泡面都快吃不起了。他嚐試在網絡上發帖提供“風水諮詢”,但要麼被當成騙子,要麼引來一堆調侃。
第三天晚上,二狗坐在床上,盯着掌心發光的羅盤印記發呆。先祖傳承給了他能力,卻沒告訴他怎麼用這能力活下去。
就在這時,客廳傳來一聲悶響。
二狗沖出去,看見林默倒在地上,電腦還亮着,屏幕上是一行行未完成的代碼。
“林默!”二狗趕緊扶起他。
林默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冷汗,手捂着胃部,表情痛苦。
“胃疼?”二狗問。
林默點頭,說不出話。
二狗把他扶到沙發上,突然想起《地靈秘典》中關於“病氣”的記載。他集中精神,看向林默的胃部——果然,一團灰黑色的氣盤旋在那裏。
“你經常在電腦前吃飯?還吃泡面?”二狗問。
林默虛弱地點頭。
“等着。”
二狗跑進廚房。廚房很亂,水池裏堆着沒洗的碗,灶台上滿是油污。他按照記憶中的方法,先調整了廚房裏幾樣物品的位置——把刀架移到遠離爐灶的地方,把冰箱門的方向調整到不對着灶台,又把一盆枯萎的植物扔掉。
然後他燒了壺開水,切了兩片姜放進去,又加了一小撮鹽。
“把這個喝了。”二狗把杯子遞給林默。
林默勉強喝了幾口,臉色稍微好轉。
“你廚房裏那個布局,”二狗邊收拾邊說,“爐灶正對水槽,這叫‘水火相沖’,容易導致消化系統問題。冰箱門對着灶台,冷熱對沖,也會影響食物能量。還有那盆死掉的植物,枯木代表着衰敗之氣。”
林默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你真是風水師?”
“算是吧。”二狗坐在他對面,“你這種情況,光喝姜水不夠。房間格局必須調整,否則還會犯。”
“怎麼調?”
“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幫你重新布置。不敢說立刻見效,但一星期內你會有感覺。”
林默睜開眼,打量二狗:“收費嗎?”
二狗本想說不收,但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他尷尬地咳了咳:“隨你心意給點吧,我快吃不起飯了。”
林默沉默片刻,站起來走向臥室。幾分鍾後,他拿着五百塊錢出來,放在茶幾上。
“先給你這些。如果真的有效,我再加。”
二狗看着那五張紅票子,眼睛有點熱。這是他獲得能力後掙到的第一筆錢。
“我現在就開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二狗完全投入到工作中。他先讓林默把電腦桌從客廳的角落移到靠牆的位置,避開“穿堂風”。然後把那個巨大的書架拆開,一半移到陽台,一半放在臥室,讓窗戶完全露出來。沙發轉了九十度,不再正對大門。廚房和衛生間門口掛上了布簾。最後,他在客廳的東南角放了一碗清水,又在西南角點了一盞小夜燈——前者聚財,後者安神。
做完這一切,已經凌晨一點。
二狗累得滿頭大汗,但當他再次“看”向客廳時,滿意地點點頭。原本渾濁滯澀的氣流變得順暢起來,灰黑色的病氣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柔和的淡黃色光暈。
“感覺怎麼樣?”他問林默。
林默站在客廳中央,深吸一口氣:“好像……空氣確實清新了點。心理作用?”
“睡一覺明天再說。”二狗擦了擦汗,“對了,你廚房裏那些過期食品都扔了吧,壞東西會產生腐氣。”
第二天早上,二狗被敲門聲吵醒。
打開門,林默站在門外,眼神有些復雜。
“我昨晚睡了這半年來最好的一覺。”林默說,“沒有中途醒來,沒有做噩夢,早上起來頭也不疼了。”
二狗笑了:“那就好。”
“不只是好。”林默頓了頓,“我那個卡了半個月的程序bug,今天早上突然想到解決方法了。”
“恭喜。”
林默看着二狗,突然問:“你之前說你是中介,怎麼又懂風水了?”
二狗沉默了片刻,決定部分坦白:“我家祖上有點傳承,但我之前不信,也沒學。直到最近……出了些事,才被迫接觸。”
“被迫?”
二狗想起錦繡花園302室,想起那對年輕夫婦。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之前的最後一個客戶,差點買了一套凶宅。我能感覺到那房子有問題,勸他們別買,結果被開除了。現在他們還是買了……”
林默推了推眼鏡:“所以你想回去幫他們?”
“我想試試。”二狗握緊拳頭,“雖然他們可能不信我,但至少……至少不能讓悲劇重演。”
林默看着他,突然轉身回房間。幾分鍾後,他拿着筆記本電腦出來。
“給我那對夫妻的名字和大概信息。”
“你要幹什麼?”
“公開信息查詢。”林默打開電腦,“如果他們真的住進那套房子,也許我們能做點什麼——用合法的方式。”
二狗看着林默認真的表情,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冷漠的程序員室友,似乎並不像表面那樣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窗外,城市的晨曦剛剛升起。
而張二狗在這座城市的新生活——以及他未曾預料的道路——正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