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着草屑往褲腳裏鑽，我跟着穆薩踩在土路上，鞋跟碾過曬幹的牛糞，散出股淡淡的青草發酵味。路邊的荊棘叢裏蹦出只灰兔子，阿米娜——就是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着塑料玩具車追過去，裙擺掃過我的手背，軟乎乎的像塊棉花糖。我摸了摸口袋，最後一顆橘子糖躺在手心，糖紙被汗浸得發皺，趕緊喊住她：“阿米娜！糖！”
小丫頭刹住腳，馬尾辮甩得像風車，接過糖時指尖蹭過我的掌心，燙得像塊小暖爐。她咬着糖紙笑，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謝謝！”——還是張小花教的那句中文，發音帶着股奶聲奶氣的卷舌音，我聽着心裏直發癢，掏出手機對着她拍：“家人們看！這是咱們瓦坎達的小天使，剛才還追兔子呢！”
直播間裏刷起“太可愛了”的彈幕，有人送了個“火箭”，系統提示**聲望值+3**。我把手機揣回兜裏，抬頭看見穆薩站在前面的紅磚牆下，蛇形權杖戳着地面，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
“那就是王宮。”他指了指牆上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油漆寫着“瓦坎達王宮”，末筆拖得太長，像條曬幹的蛇。
我湊過去摸了摸牆，紅磚上的白灰直掉渣，指尖沾了層粉：“這……就是王宮？我家小區的傳達室都比這氣派。”
穆薩推開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實用就行。”他走進屋，從牆角摸出個煤油燈點亮，昏黃的光裹着灰塵飄起來——屋裏就一張破沙發，彈簧從坐墊裏戳出來，像只瘦骨嶙峋的手；牆上掛着幅舊掛毯，織着頭獅子，鬃毛都磨得起了球；最裏面擺着張木桌，抽屜縫裏塞着半瓶酒，標籤都黃了。
“前任酋長的‘寶貝’。”穆薩把酒瓶拎起來，晃了晃，裏面的液體泛着渾濁的黃：“他把賣礦產的錢都買了這個。”
我坐在沙發上，彈簧硌得屁股疼，趕緊站起來揉了揉：“那礦產呢？”
“被西方公司騙走了。”穆薩把酒瓶往桌上一放，玻璃碰撞的聲音像聲嘆息：“他們說要建礦場，給我們錢，結果挖了半年，連個銅渣都沒剩下，只留下幾口幹枯的井。”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系統提示音。我趕緊掏出來，屏幕上彈出個金色的框：**新手任務完成！系統等級提升至1級！解鎖功能：聲望商城、任務面板、背包系統**。
“我靠！”我差點喊出聲，手指抖着點進“聲望商城”——裏面列着一排圖標：【耐旱玉米種子】（10聲望值/斤）、【小型打井機】（500聲望值/台）、【兒童退燒藥】（5聲望值/盒）、【簡易帳篷】（20聲望值/頂）。我看着自己的聲望值：105，剛好能換10斤玉米種子（10點/斤）和一盒退燒藥（5點）。我興奮地戳着屏幕對穆薩說：“你看！能換種子了！明天就能種！”
穆薩湊過來，鼻尖差點碰到屏幕，獨眼盯着“耐旱玉米種子”的圖標：“這東西……真能在瓦坎達種活？”
“能！”我點了下兌換鍵，屏幕彈出**扣除100聲望值，獲得10斤耐旱玉米種子，已存入背包**；再點【兒童退燒藥】，**扣除5聲望值，獲得1盒兒童退燒藥**。我舉着手機晃了晃：“系統說這是改良過的，比當地的種子耐旱三倍！”
穆薩的嘴角動了動，這次是真的笑了——皺紋擠在一起，像朵曬幹的菊花：“明天我帶奧馬爾的人去翻地。”他指了指牆上的掛毯：“獅子圖騰底下的地，是部落最肥的土。”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米娜的媽媽抱着孩子闖進來，頭巾歪在一邊，眼淚把臉頰的泥都沖開了：“穆薩酋長！阿米娜發燒了！燒得直哭！”
我趕緊迎上去，阿米娜縮在媽媽懷裏，臉燒得通紅，睫毛上掛着淚，嘴裏含糊地喊着“糖……糖……”。我想起剛兌換的退燒藥，趕緊從背包裏掏出來——藍色盒子上印着中文“兒童布洛芬混懸液”，標籤上的刻度線還帶着股新印刷的墨味。我擰開蓋子，倒了半勺在手心，對女人說：“給她喝這個，中國的藥，喝了就不燒了。”
女人接過勺子，手一直在抖，喂的時候灑了點在阿米娜的下巴上。小丫頭皺着眉喝下去，咂了咂嘴，突然委屈地說：“苦……”
“忍忍。”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像塊燒紅的磚，趕緊從口袋裏摸出塊皺巴巴的糖紙——其實裏面是空的，騙她說：“等下給你糖，比上次的還甜。”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阿米娜的燒退了。她抱着玩具車坐起來，眼睛又彎成了月牙，撲過來拽我的褲腿：“叔叔！糖！”
我笑着掏出早上剩下的烤蝗蟲——其實是穆薩塞給我的，我一直沒敢吃——遞過去：“先吃這個，糖明天給你留着。”
小丫頭接過蝗蟲，咬了一口，突然眼睛發亮：“香！”
阿米娜媽媽拉着我的手，粗糙的掌心蹭得我手腕發癢：“Asante sana（非常感謝）。”她的眼淚滴在我手背上，涼絲絲的像顆晨露。
直播間裏的禮物刷得像潮水，有人留言：“剛子，你是我見過最接地氣的國王！”“我要給瓦坎達的孩子寄糖！”系統提示音此起彼伏，**聲望值+15**“+20”“+8”……我看着屏幕上的數字跳到123，鼻尖突然有點發酸——原來當國王不是穿金戴銀，是看着孩子從發燒到笑，是聽着村民說“謝謝”，是直播間裏那些素不相識的人，隔着萬水千山說“我們支持你”。
穆薩站在旁邊，手裏攥着煙鬥，煙絲的香味混着煤油燈的光飄過來。他指了指桌上的舊地圖：“明天 sunrise（日出），去翻地。”
我湊過去看地圖，紅墨水畫的圈裏寫着“Lion’s Land（獅子之地）”，旁邊注着一行小字：“土壤溼度：25%，適合玉米。”我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發給張小花：“這是要種玉米的地，等熟了寄給你嚐，比你做的玉米烙還香！”
張小花的回復來得很快，帶着個流口水的表情：“等你寄！我幫你直播賣，咱們做‘國王牌玉米’！”
我笑着回復：“一言爲定！”剛按發送鍵，系統突然彈出條新任務：**當前任務：種植10斤耐旱玉米種子，收獲率≥80%，獎勵：小型打井機一台**。
我盯着“打井機”三個字，心跳突然加快——瓦坎達的村民喝的是河裏的水，裏面有寄生蟲，好多孩子都拉肚子。要是有了打井機，就能喝上幹淨水了！我抬頭看着穆薩，他正摸着掛毯上的獅子，指尖順着鬃毛的紋路劃過：“你剛才說的‘中國專家’……能幫我們打井嗎？”
“能！”我想起張小花說的農業部同學，趕緊翻出通訊錄：“我明天就打電話！中國的專家最會打井了，我們老家的井都是他們幫着打的！”
夜風吹進王宮的破窗戶，掛毯晃起來，獅子的影子在牆上跑。我坐在門檻上，給手機充着電——穆薩房間的插座是王宮唯一的電源，插線板上還纏着圈舊電線，像條冬眠的蛇。阿米娜抱着玩具車跑過來，爬上我的腿，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叔叔，玉米什麼時候熟？”
“等太陽繞着山轉三圈。”我指着天上的星星，北鬥星正掛在獅子圖騰的方向：“到時候叔叔帶你們去摘玉米，烤着吃，撒點鹽，比烤蝗蟲還香！”
小丫頭摟着我的脖子，熱氣噴在我耳邊：“那我要摘最大的！給媽媽留一半！”
我笑着點頭，手摸着她的頭發——裏面還沾着下午追兔子時蹭的草屑。風裏飄來遠處的狗叫聲，混着蟬鳴，我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覺得這王宮其實挺暖的——破沙發也罷，舊掛毯也好，只要有能種活的種子，有能治病的藥，有這些笑着喊我“叔叔”的孩子，就算是個茅草屋，也能當王宮。
穆薩端着杯玉米粥走過來，粥香裹着煙鬥味飄進鼻子：“喝口熱的。”他坐在我旁邊，勺柄碰着杯子，發出清脆的響：“明天我讓奧馬爾帶十個人去翻地，你負責撒種子——別撒太密，不然長不開。”
我接過杯子，粥溫溫的，裹着股烤玉米的甜香。我喝了一口，抬頭看見阿米娜正抱着玩具車啃輪子，嘴角沾着粥漬。遠處的村莊裏亮起了煤油燈，像撒在黑夜裏的星星，我突然想起媽早上發的消息：“兒子，吃好點，別省錢。”
我掏出手機，給媽發了張照片——阿米娜抱着玩具車笑，背景是王宮的破沙發和掛毯。配文：“媽，我當國王了，真的。今天幫一個孩子退燒，他們說謝謝我。”
發送鍵剛按下去，系統提示音又響了：**任務面板更新：請於72小時內完成玉米種植，逾期聲望值倒扣50點**。
我盯着屏幕，指尖輕輕碰了碰“任務”兩個字——觸感像塊溫熱的玉。穆薩的粥香飄過來，阿米娜的笑聲飄過來，遠處的狗叫聲飄過來，我突然覺得，原來當國王不是做夢，是真的能摸到的——摸得到孩子的額頭，摸得到種子的溫度，摸得到村民的手，粗糙卻溫暖。
阿米娜突然指着天上喊：“叔叔！看！流星！”
我抬頭望去，一道白光劃過夜空，像條閃着光的線。我抱着阿米娜站起來，對着流星許願：“希望玉米能長好，希望能打井，希望瓦坎達的孩子都能吃飽飯。”
小丫頭跟着我雙手合十，閉着眼睛嘟囔：“希望糖糖變多！希望玩具車不會壞！”
穆薩在旁邊笑，煙鬥裏的煙圈飄向夜空，像朵慢慢散開的雲。我望着遠處的獅子圖騰，望着剛兌換的種子，望着阿米娜的笑臉，突然覺得——
這個國王，我當定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