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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支書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媽媽的天靈蓋上。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不可置信。
“賣......賣身契?”
“不可能......那明明是紅頭文件......”
“那是陳大強僞造的!”
劉支書氣得胡子都在抖。
“那個畜生,爲了騙你籤字,找人弄了個假文件封皮。”
“只要你籤了字,你就不是返城,而是被送到王瘸子家關起來生孩子!”
“安安那天在窗根底下聽到了陳大強跟王瘸子的交易。”
“他是個啞巴,說不出來,又怕你上當。”
“他只能把那文件搶過來撕了,吞進肚子裏!”
“那天陳大強發了瘋,拿着扁擔往死裏打他。”
“孩子被打得吐了血,硬是一聲沒吭,死死護着那一肚子碎紙片。”
“後來你在屋裏哭着罵他是白眼狼,他在豬圈裏疼得打滾,手裏還緊緊攥着你丟出來的半塊鏡子。”
“他說,媽媽愛美,不能沒有鏡子。”
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記憶的大門被粗暴地撞開。
那天的畫面,清晰得讓人窒息。
她記得那天她有多絕望。
唯一的希望被毀了,她發了瘋一樣沖上去,對着滿身是血的我拳打腳踢。
“你去死!你去死啊!”
“你爲什麼要害我!”
“我是你媽啊!你怎麼這麼惡毒!”
我蜷縮在地上,任由她的拳頭落在身上。
我想告訴她:媽媽,那是陷阱。
我想告訴她:媽媽,別籤。
但我張開嘴,只能發出“阿巴阿巴”的嘶吼。
我的血染紅了她的鞋,也染紅了她對我的最後一絲溫情。
從那天起,她看我的眼神,就只剩下了恨。
“我......我都做了什麼......”
媽媽看着自己的雙手,那雙手保養得宜,白皙修長。
可此刻在她眼裏,那上面沾滿了我的血。
“我打了他......我罵他惡毒......”
“我還詛咒他去死......結果他是爲了救我......”
巨大的悔恨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她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
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山谷裏回蕩。
“林婉,你不是人!”
“啪!”
又是一巴掌。
她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了血絲。
張叔連忙上前拉住她。
“林婉!你冷靜點!”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孩子已經走了!”
“沒用......”
媽媽癱軟在地上,眼神空洞。
“是啊,沒用......”
“他走了......帶着一身的傷和冤屈走了......”
“他到死都以爲我恨他......”
“不,我不恨他,我從來都不想恨他......”
“我是愛他的啊......”
她喃喃自語,像是個瘋子。
劉支書看着她這副模樣,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這是安安走之前,托我給你的。”
“他說,要是你以後過得好,這信就燒了。”
“要是你過得不好,或者......知道了真相,再給你。”
“我看你現在這日子過得挺風光,本來不想給你的。”
“但這孩子......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