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夾起一大筷子就往嘴裏塞。
剛塞進嘴裏，還沒有嚼兩下就囫圇的咽了下去。
緊接着臉上布滿了笑出來的褶子，“好吃，確實好吃，依依喜歡就多吃點。”
那麼着急的吃，好像就是爲了附和她。
柳依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強忍着把眼淚咽回去。
“你慢點吃，吃快了對腸胃不好。”
“好好，我慢點吃。”爲了讓閨女高興，他真就慢了下來。
他吃那麼快就是不想讓閨女的話落空，她好不容易理他了，他想跟閨女多說兩句話。
柳建國憨厚的笑着，看着碗裏的肉絲，在看看閨女碗。
用布滿皺紋的手一根一根把肉絲都挑到女兒的碗裏。
她那幾根面條上，肉絲堆的冒尖，顫顫巍巍的好像都要盛不下了。
再看爸的碗裏，只有面和零星的幾根白菜，一點肉沫都看不見。
柳依看的心裏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冷風呼呼的往裏灌。
她真的要受不了了，受不了他無條件的對自己的好。
心裏的愧疚不知道怎麼表達，她不想再讓他這樣了。
手指微顫的把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滿臉的淚痕。
“爸，你就不能對自己好點嗎？”
明明自己以前就是個壞小孩，他無私的對自己好，只會讓她更加愧疚。
從三歲到九歲一直到十九歲，他總是把自己碗裏的肉挑給她。
以前她還能接受的心安理得，但現在做不到了。
“依依，我吃，你別哭，你別哭。”
柳建國不知道女兒爲什麼哭，但看到她的淚水他會心疼。
如果把肉絲吃掉能讓她開心起來，他一定是吃的最快的那個。
他拿起碗用筷子扒拉着，很快就把肉絲吃的一幹二淨。
“閨女，別哭了，我都吃完了。”
在朦朧的視線裏，柳依看到他關切的眼神，哭泣並沒有停止，“還有你的面條，也要吃幹淨。”
“好，爸吃，爸這就吃。”
柳建國埋頭苦吃，就想讓閨女開心一點。
看着他突出的顴骨，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這麼瘦了。
比印象中的他瘦了整整一大圈。
柳建國把幹淨的流不出一點湯的碗放下，看着閨女捂着臉崩潰痛哭的樣子，心裏就像針扎似得，一陣陣刺痛。
他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有了她，他閨女長得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誰都對她狠不下心來。
他不舍得看到閨女哭，從小到大都不舍得。
即使她再不懂事，他也從來沒有打過她一下，也沒有凶過她一下。
從小到大，她都是被自己抱在手心哄着的。
站起來走到門邊，拿着自己的外套糾結的來到閨女旁邊。
握着外套的手逐漸用力，也不知道閨女會不會嫌棄。
但看着她不停聳動的肩膀，還是把外套披在她的背上。
手一下一下的輕輕拍着，“不哭，依依不哭……”嘴裏念念有詞。
沙啞中帶着渾厚嗓音的聲音，把柳依拽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她哭鬧，他也總是用自己寬大的外套把自己裹住，密不透風的抱在懷裏。
用最溫柔的聲音念着：不哭，依依不哭。
聞到他身上獨有的安心味道，她總是很快停止哭泣。
爲什麼自己都長大了，他卻一直都沒有變呢？
在他的輕哄中，柳依漸漸止住了哭聲。
她低着頭，左手捏着右手，“爸，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以前是我不懂事，總是和你吵架，我以後不會了。”
柳建國在女兒旁邊坐下，“我原諒你，在我眼裏你從來都沒有錯。”
“是爸沒用，給不了你最好的……”
別人家的爸爸能給自己孩子買大房子，但他沒本事做不到，是自己的無能。
他從來不會怪女兒要的多，只怨自己能給她的太少了。
“不是的爸，是我太貪心了。”
以前她不知道爲什麼爸爸總是讓着她，從來都不凶她。
但重生回來，她懂了，是他太愛她了，她是父母最相愛的時候出生的。
柳依不僅是自己柳依，更是柳建國和陳梅的柳依。
她注視着爸爸眼角的皺紋，眼中認真又堅毅，“爸，我長大了，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你老了，該歇歇了。
柳建國聽到女兒的話很幸福，沒想到這輩子能聽到女兒這麼體貼的話。
“你才十九，還小呢，等爸老了走不動了，再讓你照顧。”
想到女兒之前說的話，他好像知道了她爲什麼會哭。
想着安慰她，“依依，你要想離婚，爸支持你。”
“你那個小屋爸都收拾好了，被子也是曬過的，你今天就搬回來住吧。”
不管女兒是爲了什麼，但只要是她做的決定，他都會支持。
爸爸會爲什麼要這麼好啊？
柳依撇着嘴差點又要哭了。
“爸，你都不問問我爲什麼離婚嗎？”
當初柳依畢業了，面臨下鄉，他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拿着陳梅和陸家定的婚書找上門。
他們都是小年輕，性格合不來，他能理解。
“當初我爲了不讓你下鄉，才讓陸家娶了你，是爸沒有尊重你的想法，你要是想離婚，爸沒有意見。”
他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年紀大了，到時候他用自己鋼鐵廠的名額換一個紡織廠的名額，讓閨女去紡織廠上班。
柳依不想讓爸爸再爲她擔心，直言道：“爸，我沒有離婚，我不離婚了，我會跟陸維好好過日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