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討會結束後的幾天,賀聿的生活似乎重歸平靜。授課,查閱資料,與項目組成員線上討論“璇璣閣”竹簡的釋讀進展。只是,那枚“璇璣殘片”被他更加珍重地收在了貼身的口袋裏,指尖時常無意識地摩挲着,感受那日漸清晰的、如同第二心跳般的微弱搏動。
這日午後,他正在辦公室整理講稿,敲門聲響起。
“請進。”
門被推開,一個穿着戶外沖鋒衣、風塵仆仆的年輕人探進頭來,臉上帶着爽朗的笑容:“賀老師,沒打擾您吧?”
來人是陳駿,賀聿的舊識,一位活躍的民俗學者兼自由撰稿人,專精於田野調查,尤其對各地民間信仰、奇聞異事有着近乎偏執的收集癖。他比賀聿小幾歲,性格跳脫,但與賀聿在學術上頗能互補,一個扎根書齋,一個行走田野。
“陳駿?你怎麼來了?快進來。”賀聿有些意外,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陳駿也不客氣,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抹了把嘴,眼神裏帶着抑制不住的興奮:“我剛從滇南那邊回來,聽到些有意思的事兒,覺得可能跟你研究的那些‘古古怪怪’的東西有關,就順道過來跟你聊聊。”
“哦?什麼事?”賀聿示意他坐下。
“你知道的,我常跑那些偏遠寨子。這次去的一個傈僳族寨子,幾位老人最近都在做類似的夢。”陳駿壓低了些聲音,仿佛在講述一個秘密,“夢裏,天空裂開縫隙,有‘非虎非豹、鱗爪猙獰’的怪物影子從雲層裏鑽出來,在山林間徘徊,嘶吼聲讓百獸震恐。還有人說,寨子供奉了上百年的山神石像,前幾天夜裏莫名發熱,還有低沉的嗚咽聲從石像內部傳出,持續了小半夜才停。”
賀聿眉頭微蹙:“集體潛意識?或者近期地質活動引發的次聲波影響?”他試圖用理性解釋。
“開始我也這麼想。”陳駿點頭,“但不止一個寨子。我聯系了在其他省份做調查的朋友,反饋說最近類似的傳聞確實比往年多。黔東南的苗寨有人聲稱在深潭邊看到了‘形如巨蟒,頭生肉冠’的虛影;西北荒漠邊緣的牧民,夜裏聽到過沙丘下有‘如同擂鼓’的悶響,第二天發現沙地上有巨大的、從未見過的爪印,但很快就被風沙掩埋了。”
他頓了頓,看着賀聿:“這些描述,零零碎碎,拼湊起來,是不是有點……《山海經》裏那些異獸復蘇的味道?”
賀聿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前幾日關於“燭龍”的聯想。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時間點呢?這些異常現象集中發生在什麼時候?”
陳駿想了想:“大多是最近半個月內,尤其是……那顆叫什麼ATLAS的彗星變得特別亮之後。”他掏出手機,劃拉着照片,“你看,這是那尊山神石像,我偷偷用熱成像儀拍過,溫度確實比周圍石頭高一點點。還有這個爪印的拓片,我比對過資料,不屬於任何已知動物。”
賀聿看着照片,沉默了片刻。民間異聞與天空的異象,再次被無形地聯系起來。他沉吟道:“《山海經》所載,未必盡是虛妄。先民或許是以某種我們尚未理解的方式,記錄了他們所感知到的、超越日常經驗的自然現象或……生命形態。”
“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陳駿一拍大腿,“你這邊呢?‘璇璣閣’項目有什麼新發現?那顆彗星,學界內部到底怎麼看?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賀聿沒有隱瞞,將竹簡上那個旋轉星雲圖案和“篩選”符文,以及自己關於《易經》、《山海經》的零星聯想,選擇性地告訴了陳駿,也提到了3I/ATLAS的一些科學層面尚無法完美解釋的異常。
陳駿聽得眼睛發亮:“星圖?篩選?異獸征兆?賀老師,我有預感,我們可能摸到某個巨大秘密的邊緣了!”他顯得躍躍欲試,“需要我再去哪些地方調查嗎?或者,我們能不能合作,從古籍和民間傳說兩個方向,一起梳理一下這些線索?”
賀聿看着陳駿充滿探知欲的臉,點了點頭:“可以。不過,一切要謹慎,沒有確鑿證據前,不要妄下結論,更不要對外宣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明白明白!”陳駿連連保證。
送走陳駿後,辦公室重歸安靜。賀聿走到窗邊,望着秋日高遠的天空。3I/ATLAS此刻正在白晝的強光中隱匿不見,但他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壓力正在累積。口袋裏的“璇璣殘片”傳來的搏動感似乎更強了一些,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灼熱。
他回憶起《山海經·中山經》中一段記載:“**又東五百裏,曰鹿台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金。有獸焉,其狀如牛,蒼身,其音如嬰,是食人,其名曰犀渠。
“其音如嬰……”賀聿低聲重復着。陳駿提到的傈僳族老人夢中的怪物嘶吼,與古籍中異獸的描寫,在這片看似平靜的天空下,仿佛產生了跨越時空的、細微而詭異的共鳴。
山雨欲來,而風雨之前,那些潛藏在神話與陰影中的存在,似乎已開始躁動不安。距離彗星抵達近日點,還有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