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半驚變
炭火在銅盆裏噼啪作響，總算驅散了屋內積攢的寒意，卻驅不散沈明姝心頭的警惕。即便裹着新得的厚棉被，她依然保持着工程師特有的警覺——安逸，往往是危機最好的溫床。
就着跳動的燭光，她細細研究自繪的王府草圖。墨跡未幹的圖紙上，不僅精準標注着各處院落的位置，更用極細的筆觸寫滿了注釋。
"東廚距此三百二十步，途經兩處巡衛崗，亥時三刻換防......"她輕聲自語，指尖劃過一條隱蔽的路徑，"庫房西南角有扇側窗，守夜分三班......"
作爲工程師，她習慣用數據構建認知模型。這座森嚴的王府於她而言，就是一個需要破解的精密系統。每一條路徑的步數，每一個守衛的輪值間隙，都是必須掌握的關鍵參數。
【任務：存活三天。（進行中）】
【剩餘時間：58:23:17】
胃部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絞痛。晚膳那碗白粥提供的熱量早已消耗殆盡，飢餓感如影隨形。她下意識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半個硬饅頭——這是她特意留下的應急儲備。
窗外傳來梆子聲，已是二更天。
就在她準備熄燈就寢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壓抑的爭執。
"......必須立即稟報王爺！北疆軍情......"
"可王爺正在密室會見貴客，此時打擾......"
"八百裏加急！延誤了軍機，你我都擔待不起！"
沈明姝眸光一凝，輕輕吹熄燭火，悄聲移至窗邊。透過窗紙的破洞，她看見兩個身影正在院外不遠處拉扯。其中一人身着邊關戎裝，風塵仆仆，手中緊握着一封插着三根羽毛的信函。
北疆八百裏加急？
她心思電轉。原主的記憶碎片中，北疆戰事膠着已有數月，此時傳來的加急軍報，必定事關重大。
那兩人爭執不下，最終還是一同朝着書房方向疾步而去。
沈明姝正要退回，耳尖忽然捕捉到牆根處傳來一絲異響。不是巡夜侍衛整齊的腳步聲——這聲音太過謹慎，帶着明顯的心虛。
她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見一個黑影正貼着牆根悄悄移動，方向赫然是方才那兩個傳令兵來的路徑！
有暗樁？
這個念頭剛閃過，那黑影已敏捷地翻過東側院牆，消失在竹影深處。
沈明姝心跳加速。她深知此刻最明智的選擇是置身事外，但......
"系統，"她在心中默問，"若王府因外敵潛入陷入混亂，我的生存任務是否會受影響？"
【環境威脅系數評估：外部潛入者，威脅等級中；王府防衛力量，威脅等級高。建議：保持信息優勢，尋求勢力庇護。宿主當前綜合生存幾率爲47%。】
果然。
她不再猶豫，輕輕推開房門，如同貓兒般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前世在野外勘探練就的身手，讓她在陰影中移動時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
她利用假山、樹叢形成的視覺死角，以最短直線距離逼近目標，同時保持對周圍環境聲波的監控——這是將工程學的路徑優化與聲學原理應用於實戰的典型思維。
跟蹤那個黑影並不難。對方顯然對王府布局極爲熟悉，專挑巡邏的死角移動，最終停在了一處假山後。
月光照亮了那人的側臉——竟是白日裏給她送厚被的其中一個丫鬟！
只見那丫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竹管，正準備放出什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穿了丫鬟手中的竹管。與此同時，四道黑影從不同方向撲出，瞬間將丫鬟制服在地，卸了下巴，防止她咬毒自盡。
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幹淨利落。
霍青從暗處走出，撿起被射穿的竹管，冷聲道："帶走。"
他忽然轉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沈明姝藏身的方向："什麼人？"
沈明姝心知躲不過，坦然從陰影中走出："是我。"
"沈姑娘好雅興，深夜在此賞月？"霍青的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比不得霍統領公務繁忙。"她坦然迎視他的目光，"我只是好奇，什麼樣的'月色'，值得這般興師動衆。"
霍青眯起眼睛，手按在刀柄上，似乎在判斷她話中的真假。就在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跑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霍青臉色微變，對沈明姝道："今夜之事......"
"我什麼都沒看見。"沈明姝搶先開口，目光卻落在他手中的竹管上，"不過，霍統領，那竹管裏的東西，最好別用手直接碰。"
霍青手一頓："姑娘知道這是什麼？"
"猜的。"她語氣平靜，腦中快速調取前世在檔案館偶然看到的邊境異聞錄，"北漠狼庭擅長馴養一種'腐骨蟲'，細如塵埃，專用於傳遞絕密情報。一旦竹管破裂，蟲粉遇風即散，觸膚則潰，是銷毀證據的絕佳手段。"
她刻意說出這個細節，既是爲了取信於霍青，更是要通過他向謝嘉言傳遞一個信息——她的價值，遠超一個普通庶女。
霍青眼神一凜，立即扯下衣襟布料包裹住竹管："多謝姑娘提醒。"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已帶上幾分審視與探究，這才快步離去。
沈明姝回到聽竹苑，心知今夜注定無眠。那個丫鬟被制住時的眼神她記得很清楚——沒有驚慌，只有一種任務失敗的絕望與決絕。
這座王府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約莫一個時辰後，院外再次傳來腳步聲。這次來的卻是李管事，他身後跟着兩個丫鬟，端着熱氣騰騰的宵夜，態度恭敬得近乎諂媚。
"王爺聽聞姑娘受驚，特命老奴送來壓驚的燕窩粥。"李管事躬身道，"王爺特意吩咐，這燕窩要用文火慢燉兩個時辰才好。"
他聲音壓低了幾分："王爺還說，姑娘是個明白人，當知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
沈明姝心中雪亮——這既是謝意，更是警告。謝嘉言在告訴她：他知道了她的"多事"，也認可了她的"價值"，但界限，必須分明。
"有勞王爺掛心。"她不動聲色地收下宵夜，"還請李管事轉告王爺，明姝既在王府檐下，自當謹守本分。"
送走李管事，她看着那碗用料講究的冰糖燕窩粥，唇角微勾。
這一步，賭對了。
她在謝嘉言心中的分量，終於從一個無足輕重的"災星"，變成了一個值得觀察的"變數"。
【任務：存活三天。（進行中）】
【剩餘時間：57:41:09】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而沈明姝知道，她在這盤棋局中的位置，正在悄然改變。從任人擺布的棋子，到執子之人，這條路還很長。但今夜，她終於看到了第一縷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