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溫熱的血珠,順着冰冷的簪身滑落,滴在沈明姝蒼白的手背上。那一點刺目的紅,在死寂的轎廂裏,仿佛是她向這個野蠻世界宣告存在的第一枚印記。
轎外,短暫的死寂後,是山匪們被徹底激怒的狂吼。
“疤臉!操!宰了這娘們!”
“給老子拖出來!”
數道猙獰的身影同時朝轎門撲來,雪亮的刀光幾乎要刺痛她的眼睛。沈明姝握緊了發簪,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這具身體太弱了,剛才那一下幾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面對接下來的圍攻,她沒有任何勝算。
難道剛活過來,就要死在這裏?
不!
她眼神一厲,大腦在瞬間計算出最壞結果。力量耗盡,退路已絕——那麼,在死亡降臨前,最大化拉低敵人的生存概率,就是唯一的最優解!
就在最前面一名山匪的髒手即將觸碰到轎簾的瞬間——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如同死神的低語,穿透了混亂的廝殺場。
“噗!”
一支黑色的羽箭,精準無比地沒入了那名山匪的咽喉。他前沖的動作猛地一僵,臉上猙獰的表情凝固,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重重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塵土。
緊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箭!
箭無虛發,每一箭都帶走一條性命,精準得令人膽寒。
混亂的戰場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剩下的山匪們驚恐地停下動作,望向箭矢射來的方向。
只見官道旁的土坡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十餘騎人馬。清一色的玄色勁裝,腰佩長刀,沉默如山,唯有馬匹偶爾噴出的響鼻,打破這死寂的肅殺。爲首之人,端坐於一匹神駿的黑馬之上,身形挺拔,並未持弓,只是淡漠地俯視着下方。
剛才那幾支奪命箭矢,顯然出自他身後那些沉默騎士之手。
慎王府的親衛出現的時機太過“恰好”,是在驗證她的“災星”成色,還是另有所圖?這個念頭如冰刺般劃過沈明姝的心頭。
他就像一頭蟄伏於暗處的猛獸,並非參與狩獵,而是以絕對主宰的姿態,冷靜地審視着獵場的一切,包括那只剛剛亮出爪牙的、意外闖入的幼獸。
“是……是官兵?”一個山匪聲音發顫。
“不對……是慎王府的親衛!快跑!”另一個見識廣些的山匪,認出了那玄衣之上的隱秘鷹隼紋飾,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往林子裏鑽。
“咻——噗!”
又一支利箭破空,將他釘死在一棵樹上。
“王爺有令,一個不留。”騎士中,一名面容冷峻的頭領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着不容置疑的審判。
屠殺,開始了。
這完全是一場不對等的戰鬥。慎王府的親衛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閃爍間,殘存的山匪如同被收割的稻草般倒下,連有效的抵抗都無法組織。
沈明姝站在轎門前,靜靜地看着這一幕。臉上的血跡尚未幹涸,帶來黏膩的觸感。她看着那些方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山匪,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如何不堪一擊。
這就是權力,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弱肉強食。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裏翻涌的情緒,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土坡上那個始終未動的身影。
離得有些遠,看不清具體面容,只能看到一個冷硬的輪廓,以及那股即便隔着距離,也無法忽視的、仿佛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這就是謝嘉言?她未來名義上的……夫君?
不過片刻,戰鬥結束。
官道上除了他們,再無站着的山匪。血腥氣濃鬱得幾乎化不開。
那名發令的冷峻頭領策馬來到轎前,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迅速掃過現場:斃命的山匪傷口在眼窩,精準狠辣;幸存的“受害者”臉上血污未幹,眼神卻平靜得像深潭。這與他接到的關於“怯懦庶女”的情報嚴重不符。他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與審視。
“屬下霍青,奉王爺之命,前來護衛。”他利落地下馬,抱拳行禮,姿態恭敬,語氣卻並無多少溫度,“讓沈姑娘受驚了。”
沈明姝鬆開緊握發簪的手,任由那凶器掉落在地,發出輕微的“哐當”聲。她用還算幹淨的袖口內側,緩慢而用力地擦去臉上的血污。這個動作不僅是在清理污跡,更是在擦拭掉原主殘留的怯懦,也是在向所有注視着她的人,展示一種刻意爲之的鎮定。
“有勞霍統領。”她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甚至帶着一絲疏離的客氣,“若非王爺與諸位及時趕到,明姝性命休矣。”
霍青不再多言,側身讓開:“請姑娘上轎,王府路遠,需盡快趕路。”
之前的轎夫早已死於非命,霍青揮手,便有兩名親衛沉默地上前,接手了轎子。
沈明姝重新坐回轎中。轎簾垂下,隔絕了外面血腥的戰場,也隔絕了那道來自土坡之上的、若有實質的審視目光。
轎子再次起行,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她靠在轎壁上,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系統的界面依舊懸浮着。
【任務:存活三天。(進行中)】
【剩餘時間:71:58:32】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減少。
剛才的經歷,讓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任務的艱巨。不僅僅是來自外部的危險,恐怕更大的風波,還在那座慎王府裏等着她。
謝嘉言……他爲什麼會恰好出現在這裏?是真的巧合,還是另有用意?
他看到了她殺人的樣子,又會如何對待她這個“災星”?
無數念頭在腦中閃過,最終都化爲一片沉靜的冰海。無論如何,活下去,是當前唯一的目標。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再次停下。
外面傳來霍青的聲音:“沈姑娘,王府到了,請下轎。”
沈明姝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與堅定。她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和血污的衣裙,深吸一口氣,掀開了轎簾。
一座巍峨肅穆的府邸出現在眼前。朱漆大門緊閉,門前兩座石獅子威嚴矗立,門楣上“慎王府”三個鎏金大字,在夕陽餘暉下閃爍着冷硬的光澤。一股無形的、沉重的壓力,從這座府邸中彌漫開來。
側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穿着體面、面容精明的中年管事帶着幾個仆婦等在那裏,臉上是標準的、卻毫無暖意的笑容。
“可是沈姑娘?老奴姓李,奉王爺之命,在此迎候姑娘。”李管事上前,目光飛快地在沈明姝身上掃過,尤其是在她衣裙上不甚明顯的血漬處停頓了一瞬,笑容不變,眼神卻愈發顯得疏離,“姑娘一路辛苦,請隨老奴入府安置。”
沒有正式的迎接,沒有多餘的客套,甚至連正門都未曾爲她開啓。
一切都在無聲地宣告着她的身份——一個無足輕重、甚至帶着“不祥”的妾室。
沈明姝面色平靜,仿佛沒有察覺到任何怠慢。她微微頷首:“有勞李管事。”
她抬步,邁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走進了這座如同巨獸蟄伏般的王府。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纖細,卻帶着一種孤絕的筆直。
李管事在前引路,穿過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最終在一處極爲偏僻、靠近後牆的院落前停下。院門上的漆色有些剝落,匾額上寫着“聽竹苑”三字,字跡都透着一股荒涼氣。
“姑娘日後便住在此處。”李管事推開院門,露出裏面略顯荒蕪的景致,“府中自有規矩,若無傳召,姑娘勿要隨意走動。一應起居用度,稍後自有下人送來。”
說完,他微微躬身,便帶着仆婦轉身離開,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沈明姝獨自一人,站在了這處未來不知要待多久的“家”門口。
院內,雜草微生,屋舍簡陋,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無人居住的塵埃氣。
她緩緩走進去,環視着這方荒蕪的天地,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偏僻,荒涼,無人問津。
沈明姝的指尖在袖中輕輕捻動,仿佛在計算着此地的面積與潛力。很好,幹擾項極少,正適合作爲初始實驗環境。
對她而言,這並非冷遇,而是一片絕佳的……試驗田。
腦海中的系統界面,似乎也因她這個念頭,微微閃爍了一下。
【任務:存活三天。(進行中)】
【剩餘時間:71:45:11】
生存的倒計時,在這座森嚴的王府內,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