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道的金屬壁貼着脊背，冷得像一塊未融化的冰。林燼蜷縮在Y型岔口的陰影裏，左耳緊貼管壁，右眼閉着——那只眼睛還在發麻，K-9凝滯殘留的神經錯位感尚未完全消退。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緩慢、穩定，52次/分鍾。這是他在守閾局地下三層練出來的：心跳越低，神經系統越不容易被異形感知。
下方，六名覺醒者正沖進廢棄地鐵站。
“清剿組進入B區，信號正常。”耳機裏傳來指揮中心的聲音，冷靜得像在播報天氣，“引導員04，確認誘餌有效性。”
林燼沒答話。他正在數震動。
第一波腳步是強化肌肉帶來的高頻震顫，每秒三下，持續不斷；第二波是硬化皮膚與地面摩擦的刮擦聲，像是鈍刀拖過水泥；第三波最輕，幾乎被掩蓋——那是電擊能力者，靴底帶絕緣層，落地無聲。
六個人，三種主流能力，全是“高輸出”路線。
他們不知道，真正致命的不是異形，而是他們自己體內的能力沖突。
林燼在心裏劃掉三個名字。這些人活不過七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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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8殘骸分析完成。”蘇芮的聲音突然切入頻道，帶着一絲遲疑，“晶體結構顯示，它死前釋放了一段加密信號……頻率和灰霧背景波一致，但相位相反。”
“意味着什麼？”陳岩問。
“它在‘匯報’。”蘇芮敲擊鍵盤，“所有異形死亡時都在向某個中心節點傳輸數據。我們一直以爲它們是獨立個體，但它們更像是……終端。”
短暫沉默。
“繼續監控。”陳岩說，“別讓信息幹擾前線判斷。”
林燼聽到了。他左手無意識地摩挲戰術手套內側——那枚錄音器正靜靜記錄着一切。他知道那段信號的內容是什麼。前世最後一次測試，他就在解碼室見過同樣的波形圖。標題是：**樣本回收確認：T-7失效**。
F-8不是死於電網。它是被“注銷”了。
而他，是下一個待注銷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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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站內，清剿開始。
“目標鎖定！”一名速度型覺醒者沖出掩體，身影化作殘影，直撲站台深處。他身後五人緊隨其後，各自釋放能力：一人皮膚泛起石質紋理，硬化工事；另一人雙手迸發電弧，照亮隧道；第三人直接躍起，脊椎扭曲成彈簧狀，借力彈射。
他們配合默契，攻勢凌厲。
林燼卻皺眉。
太整齊了。像是演練過無數次。
這不是戰鬥，是展示。他們在證明給守閾局看：覺醒者可以掌控異形，可以成爲新秩序的基石。
但他們忘了，異形不是敵人，是鏡子——照出人類對力量的誤解。
站台盡頭，灰霧翻涌，一團暗影緩緩升起。它不像F-8那樣有明確輪廓，反而像一團不斷重組的液態金屬，表面浮現出瞬息萬變的肢體：一只手、一只眼、一張嘴，又迅速坍縮。S-6型，復合分裂體。能力模塊：**多重復制 + 神經幹擾孢子**。
它不動。它在等。
速度型覺醒者已經沖到三米內，右拳凝聚動能，準備一擊轟碎核心。
就在他揮拳的瞬間，S-6表面裂開，噴出一團灰白色粉末。
無味，無光，連紅外探測都難以捕捉。
但林燼聽到了。
他的感知系統捕捉到了那一聲極輕微的“噗”——像是高壓罐泄氣，頻率鎖定在12.3赫茲，正是神經共振的臨界點。
孢子入體。
第一人倒下得最快。他剛打出一拳，動作突然僵住，眼神渙散，隨即猛地轉身，一拳砸向身後的隊友。那人本能反擊，硬化皮膚撞上高速拳頭，發出骨頭斷裂的脆響。
混亂爆發。
電擊者試圖控制場面，釋放電流網，卻被誤判爲攻擊目標，三人同時撲來。他抽搐着倒地，電弧反噬自身神經。硬化者背靠牆壁，卻被兩名隊友合力撕開胸甲，指骨插進鎖骨縫隙。最後一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自己的影子絆倒——不，不是影子，是他分裂出的另一個“自己”，從背後掐住了他。
六個人，七具屍體。
因爲其中一人，在臨死前分裂出了一個幻象體。
林燼在管道中閉眼，記錄每一具屍體的異化特征：
- **眼球結晶化**：視覺中樞過載，試圖解析超出維度的信息流。
- **皮膚龜裂滲液**：細胞電位失控，組織內外翻轉。
- **脊椎外突成刺**：神經束異常增生，突破骨骼限制。
全是前世見過的結局。
NRA不會公布這些數據。他們需要英雄，不需要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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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中斷。”蘇芮盯着屏幕，聲音發緊，“六人生命體征全部歸零，最後十秒出現集體心率飆升，像是……互相攻擊。”
“林燼還活着？”陳岩問。
“他的定位信標在移動，但不在主通道。”她放大熱成像圖，看到一個微弱的紅點正從通風管爬出，“他在避難層，距離戰場五十米，全程未參與戰鬥。”
陳岩盯着畫面，手指在桌沿敲了兩下——和林燼剛才的動作一模一樣。
“他怎麼知道要躲在那裏？”
“我不知道。”蘇芮低聲說，“但他的規避路徑……精確避開了所有孢子擴散的死角。那不是巧合。”
她調出林燼過去七天的行動軌跡，疊加異形活動熱區圖。兩條線完美錯開，像是某種預演。
“他不是在逃命。”她喃喃，“他是在驗證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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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燼從通風管滑下時，膝蓋先着地，動作輕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摘下耳塞，換上普通款，再把戰術手套翻了個面——內層血跡已幹，錄音器自動停止。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拍打鐵門，發出慌亂的撞擊聲。
“有人嗎！救我！我還活着！”
聲音顫抖，帶着哭腔。完美。
三分鍾後，救援隊趕到。兩名特工沖進來，槍口掃視四周，確認安全後才放下武器。
“你是……引導員04？”其中一人問。
林燼蹲在地上，雙手抱頭，肩膀發抖：“我……我躲在上面……他們……他們突然就開始打……我不知道爲什麼……”
“你沒受傷？”另一人檢查他全身。
“沒有……我沒下去……我不敢……”他抬起頭，臉上全是汗和淚，瞳孔放大，典型的創傷後應激反應。
特工對視一眼，點頭：“送他回基地，做心理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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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運輸車上，林燼靠在角落，閉眼假寐。
耳機裏，指揮中心正在討論後續行動。
“S-6的能力確認爲‘能力互斥誘導’。”技術員說，“當多種異能共存於同一空間，會引發神經共振崩潰。建議今後清剿任務采用單能力小組。”
“荒謬。”陳岩打斷，“我們培養的是戰士，不是實驗品。繼續推進多能融合訓練。”
林燼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他知道，NRA永遠不會承認真相。他們需要“進化”的神話，來維持控制。一旦人們發現，所謂變強，其實是自毀的加速器，整個體系就會崩塌。
所以他不說。
他只記錄。
他在心裏列出一張清單：
**絕不能碰的能力組合：**
- 速度 + 感知 → 神經超頻，腦幹液化
- 再生 + 分裂 → 細胞失控，形成癌狀集群
- 電擊 + 凝滯 → 時間-電流悖論，局部空間塌陷
這些都是前世用屍體堆出來的數據。
而現在，又有六具屍體，替他驗證了新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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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閾局地下二層，淨化室。
林燼坐在心理評估椅上，面前是標準問卷屏。
【Q1：你是否感到恐懼？】
他勾選“是”。
【Q2：你是否想再次執行任務？】
他勾選“否”。
【Q3：你認爲自己爲何幸存？】
他輸入：“運氣好，躲得早。”
門打開，蘇芮走進來，手裏拿着一份報告。
“你的生理數據很奇怪。”她說，“腎上腺素水平只有正常值的37%，皮質醇幾乎爲零。你在通風管裏，根本沒害怕。”
林燼抬頭，眼神平靜：“可能我已經麻木了。”
“不是麻木。”她坐下，“是調節。你的心率、呼吸、瞳孔收縮，全都處於最優生存狀態。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也許我只是……擅長活着。”他說。
蘇芮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S-6的能力？”
“我知道它會分裂。”林燼說，“我在檔案裏看過類似案例。”
“但你沒提醒他們。”
“我沒有權限。”他低頭，“而且……我說了，你們也不會信。”
蘇芮沉默。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在守閾局，底層人員的意見不會被采納，尤其是那種聽起來像陰謀論的。
她起身離開前，留下一句話：“下次任務，別再籤免責書了。你值得更好的待遇。”
林燼沒答。
他知道，所謂的“更好待遇”，不過是更精致的焚化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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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林燼回到臨時宿舍。
他鎖上門，從戰術褲內袋取出密封袋，裏面是那塊F-8的紅色晶體。他戴上特制手套，將晶體放在掌心，輕輕按壓。
一瞬間，神經突觸傳來刺痛。
大量數據涌入：F-8的行動邏輯、能力調用頻率、死亡時的系統反饋……還有，一段隱藏指令。
**“檢測到高適配樣本，啓動追蹤協議。”**
他鬆開手，晶體變黑，碎成粉末。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標記了。
不僅是守閾局，連異形系統也開始注意他。
但他不在乎。
他打開筆記本，寫下今天的總結：
＞ “第一批工具人陣亡，驗證三項禁忌組合。
＞ NRA繼續推進錯誤進化路徑。
＞ 蘇芮開始懷疑模型穩定性。
＞ 陳岩仍未下令清除我——說明他還需要‘可控幸存者’。
＞ 下一步：申請回歸測試輔助崗。
＞ 我要回到那個椅子上，看着他們，如何挑選下一個T-7。”
他合上本子，走到窗邊。
窗外，灰霧彌漫，城市如沉入海底的遺跡。
他摸了摸頸側的舊疤，那裏曾被注射神經溶解劑。
現在，疤痕完好無損。
他活着。
不是因爲幸運。
是因爲他知道，哪些火，絕不能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