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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風的吼聲嚇到許蓉,她手指一頓,長針掉到地上。
我終於被鬆開,連忙抹了把臉,在看到血珠的時候整個人都慌了。
這針上塗了什麼還不清楚,萬一真的毀了容,我後半輩子可怎麼過!
“怎麼回事,我看看你的臉!”
秦風急了,他抽出紙巾在我臉上擦了擦,嘴裏不停說;
“壞了壞了,我只是去開了個會怎麼就......完了,爸媽得殺了我......”
豈止是爸媽殺了你,我現在就想殺了你!
在秦風出現後,蘇曉晴起初面露激動。
可現在他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她用力握了握拳,然後心疼地走了過來。
“蓉蓉!你怎麼能這麼做,要是傷了她怎麼辦!”
“秦風你別急,我隨身帶着創可貼......”
她從口袋裏拿出創可貼,右手遞過去時,手心裏刺眼的紅色就讓秦風後背一僵,猛地抓住她手腕。
“你手心怎麼這麼多血,怎麼搞的!”
蘇曉晴像是剛發現一樣,急忙抽出去用袖子蓋住:“沒,沒事......”
見注意力又集中到蘇曉晴身上,剛剛心虛的許蓉又挺胸抬頭,義憤填膺地替她告狀:
“秦風你還好意思說!”
“你明知道今天是曉晴的接風宴,還讓這女人來搗亂,她嫉妒曉晴,故意往你送的相冊裏放了根針!”
秦風如遭雷劈,他張大嘴巴看向我:“你,嫉妒曉晴?”
現在正主到場,我也不用藏了。
幹脆拉過椅子坐下,用包裏的消毒溼巾擦着傷口,反問他:
“他們說我嫉妒你的白月光,還藏針扎她,要幫她報仇呢,你信嗎?”
秦風更震驚了。
蘇曉晴聽到“白月光”三個字,臉頰緋紅。
她輕輕拉着秦風的衣角,柔聲說:
“秦風,若若不是故意的,你別怪她。”
“雖然這會毀了明天的面試,但......我沒有生氣,你也不要生氣了。”
秦風張嘴想要解釋,一直沒說話的祁揚忽然冷笑。
大家順着看過去,他輕蔑地沖秦風啐了一口:
“真不知道曉晴的眼光怎麼這麼差,看上你這麼沒用的男人。”
“嘴裏說曉晴是你白月光,卻趁着她出國,在國內找了個所謂的女兄弟。”
“跟她上床,讓她打胎,還任由她鬧自殺!”
“秦風,我真瞧不起你!”
眼看秦風臉上又露出如遭雷劈的表情,蘇曉晴忙制止:
“祁揚你少說兩句!”
接着那只小手晃了晃:
“秦風你別聽他瞎說。”
“你今天是趕來參加我的接風宴嗎,正好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好久沒回來了,你陪我回母校走走好嗎?”
祁揚吃了癟,不爽地踹着凳子。
其他人自覺地不想當電燈泡,紛紛表示已經吃完。
許蓉還用力按住我肩膀,生怕我又打擾他們。
可秦風黑着臉,攔下打算離席的同學們。
“等會,我怎麼聽不明白了......你們說閔若幹了什麼?”
許蓉下意識就要再說一遍,被蘇曉晴一個眼神壓住。
我慢條斯理地彈開肩膀上的手,眉眼一挑:
“他們說我給你下藥,打掉你的孩子,還爲了你鬧自殺呢。”
“我也沒想到,我替你出席個接風宴,就莫名成了你的女兄弟。”
秦風“嘶”了一聲,雙眉蹙起:
“這些話都是誰說的?”
包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不敢說話,只悄悄看了眼蘇曉晴。
蘇曉晴緊抿嘴唇,在發覺所有人都在看她的時候,勉強扯了個笑意:“我們,也只是聽說......”
“到底是誰在這胡說八道!”
秦風指着我:
“閔若是我親妹妹,我隨我爸姓,她隨我媽姓,我們倆是龍鳳胎!”
“造這種謠言的人非奸即壞,這是在侮辱我們兄妹倆的名譽!”
6
所有大氣不敢喘,眼睛都瞪得老大。
蘇曉晴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最後化爲慘白,猛地望向我。
眼神裏分明是兩個字:“壞了。”
我不動聲色地沖她挑挑右眉,無聲地告訴她:
“沒錯,你就是完蛋了。”
秦風沒看到我們之間的風雲變幻,但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盯着我臉上的傷口,心疼地要命。
我們倆龍鳳胎,一起出生一起長大,雖然平時打打鬧鬧,但骨子裏還是血濃於水。
“不行,得趕緊去醫院,不能留疤!”
說完他拉着我往外走。
我看着許蓉縮起脖子往後躲,高聲喊了句:
“秦風,萬一針裏抹了什麼怎麼辦啊!”
“什麼?”
秦風立馬用紙巾把針包起來,冰冷的眼神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後定在她臉上:
“許蓉你跟我們一起去,去完醫院馬上去警局。”
“我妹妹從小嬌慣着長大,如果你敢讓她留疤,我饒不了你!”
許蓉嚇得渾身發抖。
要知道秦風可是全班最有出息的,學歷高又有錢,父母還在體制內,位高權重。
今天他們來參加接風宴,一方面是歡迎蘇曉晴回國,另一方面就是想趁機和秦風搞好關系。
就算不能進他的公司,通過他爸媽進體制,也算是有個鐵飯碗。
可要是招惹了他,以後就別想在當地混下去了。
“不是,不是我......”
“我親眼看着你拿針扎我妹妹,你還敢說不是你!”
許蓉嘴唇打哆嗦,在秦風凌厲的質問下,忽然哭出了聲:
“你凶我幹什麼!是閔若先在相冊裏放針,想要扎曉晴,我是想給曉晴出氣!”
“就算別的事是曉晴誤會了,這個她總賴不掉吧!”
秦風怔住,詫異地回頭看蘇曉晴。
而後者低着頭,劉海遮住雙眼,只能看到她垂在身側的右手裏,血紅一片。
“正好,我也很好奇這根針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點着手機,打開包間的門:
“不如讓老板過來,看看監控?”
順着我的手指,衆人才看到天花板牆角的監視器。
爲了這場接風宴,祁揚提前一天就來布置包間,貼了不少五顏六色的氣球和花束。
裝飾太多,讓人都忽視了這裏有監控。
蘇曉晴埋下去的頭終於抬起,她死死盯着監視器,呼吸急促。
眼瞅着秦風嚴肅地點點頭,她一把拉住他的手:
“秦風我不疼了,這事就算了吧。”
我立刻走過去,手指在他們之間晃了晃:
“別啊,我進來到現在你說過好幾遍算了,搞得好像你多大度,我多險惡一樣。”
“除去那些造謠我打胎鬧自殺下藥的事,秦風說接風宴十點,我九點趕過來,祁揚說我來晚了要自罰三杯,你說算了。”
“相冊裏有根針,我說要報警查,你說算了。”
“現在要去監控,你又說算了?”
“你該不會覺得你說幾句算了,就能坐實我的罪名吧?”
話音剛落,警察帶着酒店老板走了進來。
“是誰報的警?”
7
警察來了,監控不得不看。
恰好祁揚包的是酒店最好的包間,連電視都有。
在放監控的時間裏,蘇曉晴絞着手指,遠遠站在邊緣。
但偏偏祁揚和許蓉都爲她打抱不平,非要把她拉到中間。
所以她和我們一起,看着那本相冊第一次翻到最後一頁時,什麼都沒有。
而隨着其他人和我說話,她忽然停頓兩秒,從自己包裏的夾縫處拿出一根針放進去。
接着她心一橫,把手心覆在針尖上,用力往下劃。
包間安靜下來,祁揚的義憤填膺也逐漸沉寂,轉爲震驚。
“曉晴,是你自己......”
許蓉和其他人也驚呆了:
“可是爲什麼啊,你明天有分公司的面試,如果過了就能留在國內,就能和秦風在一起了啊!”
蘇曉晴咬着嘴唇,一句話都不肯說。
秦風的表情也逐漸凝重,他站直了身子,直視着這個他從學生時期就很喜歡的白月光。
“蘇曉晴,我需要一個解釋。”
她慢慢抬起頭,眼眶裏再次蓄滿淚水。
兩人對視時,淚珠順着蒼白的臉頰落下,打溼了素白長裙。
柔弱至極,我見猶憐。
“秦風,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我這次回國是爲了你,可你說有工作要忙,還讓一個女孩子代替你來送禮物,我以爲她是你女兄弟,就失去了理智。”
“我不是故意的,現在清醒過來,我也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說完她看向我,小手打着顫想要拉我:
“對不起若若,是我錯了,你原諒我......”
我立刻往後退到秦風身後,擺擺手:
“哎你別碰我,剛剛你拽着我的手自己往後倒,害我被許蓉打了一巴掌,還劃傷了臉。”
“我爸媽養我挺不容易的,萬一你再往後倒,我豈不是要沒命?”
蘇曉晴的眼淚戛然而止,臉色更白了。
許蓉被這一連串的真相搞懵了,她看看我,又看看蘇曉晴。
良久才艱難地問出口:
“所以......曉晴,針是你自己放的,打胎鬧自殺的事是你胡說的,下藥更是你引導我們,就連你摔倒......”
“爲什麼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出國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秦風也垂眸看着她,眼裏盛滿疑惑。
可疑惑之外,是濃烈的、對於記憶裏那個心善白月光的失望。
我在心裏輕輕嘆氣。
因爲比他晚出生幾分鍾,但我始終不願意叫他哥,從小到大都是連名帶姓的喊。
現在看他難受,我也不舒服。
“也不一定是變了,可能以前就這樣呢?”
我淡淡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們說,蘇曉晴高中的時候因爲秦風發高燒,翻牆出去給他買退燒藥,救了他一命對吧。”
幾人點點頭,唯獨蘇曉晴瞪大眼,秦風皺了眉。
我清清嗓子:
“其實買藥的是我。”
“我在另一所高中讀書,秦風給我發信息說他發高燒,但爸媽出差,聯系不上。”
“我就跑出去買退燒藥,然後翻牆進你們學校,給他送藥。”
“誰知道今天到了別人嘴裏,成了蘇曉晴的功勞。”
8
片刻的死寂之後,有幾個人忍無可忍,摔門而去。
許蓉起初還在安慰自己,或許是有誤會。
可聽了這麼多後,她也無法容忍一次又一次的謊話,最後死死瞪了蘇曉晴一眼,扭頭要走。
蘇曉晴急忙去拉:
“蓉蓉你聽我解釋,我那時候有點虛榮心,我不是故意騙你們的!”
“放手!”
許蓉用力推開她:
“你哪是有虛榮心,是因爲你知道我也對秦風有好感,就故意說你救了他一命,讓我心甘情願退出!”
蘇曉晴被戳中心事,瞬間面如土灰。
一旁的祁揚也轉了身,她下意識要去挽回,可他走的太快,連機會都不給她。
最後走的是我和秦風。
走到門口時,蘇曉晴不管不顧地在身後喊他:
“秦風,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
“你不是喜歡我的嗎,我回來也是爲了你!”
“我知道錯了,我向你道歉,向妹妹道歉,你原諒我好嗎,我在國外的每一天都在想你,我不能失去你!”
秦風停住,我側身看着他垂下的眸子,聳聳肩:
“別讓自己後悔,如果放不下,就跟她再聊聊。”
“我在外面等你。”
但他“哎”了聲,還是繼續跟我往外走。
“你臉上的傷還是得去醫院,以防萬一。”
我回過頭,看到蘇曉晴淚流滿面,她想出來追,可警察把她按住,還有很多事要問她。
可惜了,這樣一個漂亮的仙女,內裏卻是魑魅魍魎。
醫院裏,醫生檢查後說不會留疤,秦風才放下心來。
回家路上他開車,我瞧着他面色不好,試探性地問他:
“蘇曉晴說在國外每天都在想你,這些年你不是也在想她嗎。”
“就這麼放棄,不後悔?”
秦風目視前方,沉默良久。
臨近到家才開口:
“我不知道她對外說那次我發高燒,是她救了我。”
“我喜歡她也不是因爲這個。”
高一軍訓的時候,秦風不小心右腿骨折。
本來他是既定的國旗護衛隊隊長,卻因爲這件事,名額讓替補頂上。
他什麼都幹不了,只能每天坐在看台上,看別人訓練。
正當他心裏難過到極點的時候,女子護衛隊的蘇曉晴恰好路過,站在陽光下向他揮手。
她笑得燦爛,大聲問他:“同學,總坐在那不無聊嗎,下來走走啊。”
身邊的許蓉急忙提醒她,他腿受傷了。
蘇曉晴眨眨眼,說了聲抱歉,卻還是笑着:
“沒關系,等你好了,我們一起跑步!”
他對她一見鍾情,因爲這件事,她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聖的,完美而善良的。
後來高中畢業,大學開學前的同學聚會,他還見過她一次。
那天蘇曉晴穿着寬鬆的T恤衫,衣領滑下露出香肩。
他細心幫她拉上去,蘇曉晴回過頭,向他甜甜地笑了。
“秦風,我要出國留學,明天就走。”
他怔住,無數想要表白的話語到了嘴邊,只有一個“祝你一切順利。”
她點點頭:“也祝你一切順利。”
再見面,就是今天。
物是人非。
我靜靜聽完,發覺秦風這小子居然是個情種。
只是可惜他喜歡了一個青春的女孩,其實滿嘴謊話,內外不一。
9
後來警察回復我,說蘇曉晴全都認了。
誹謗、造謠、誘導他人犯罪,一個不落。
不過這些罪名都很輕,也沒對我造成實質性傷害,她只是拘留幾天就出來了。
半個月後,我和秦風在公司忙着新設計。
許蓉打來電話,說蘇曉晴籤證到期,被遣返了。
“她不是有個分公司的面試嗎?”
“什麼分公司,她在國外壓根沒有工作,要不她怎麼那麼狠,那麼長的針,說扎就扎了。”
兩人對視一眼,還沒反應過來爲什麼,許蓉繼續說:
“是她過來找我幫忙,我才知道的。”
“她那年出國不是留學,是因爲意外懷上一個法國人的孩子,跟着出國嫁人生孩子,還入了法國國籍。”
“但婚後男人家暴,她受不了想要離婚,國籍卻改不了。”
“所以她決定回國找你,如果你還愛着她,就能出錢應付那個男人,離婚之後你再娶她,她就能名正言順回國了。”
“現在那個男人找來了,她想找你發現被你拉黑,就來找我,可我就是個普通人,哪有那麼多錢啊?”
“沒辦法,她就被遣返了。”
手機免提放在桌上,我捏着畫筆,旁邊秦風死死抓着布料,用力到指尖發白。
我明白,他的青春,徹底成了過去。
“哦對了......蘇曉晴留了個聯系方式,說如果你心裏還有她,就去法國找她,她會等你。”
“你怎麼想的,要我發給你嗎?”
秦風沒說話,我湊過去:“那個祁揚呢,她怎麼不找祁揚?”
“祁揚?”
許蓉低聲笑了:
“祁揚就是個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他舔了蘇曉晴這麼多年,但只有愛,沒有錢。”
“蘇曉晴只想找秦風,因爲秦風畢業後創立公司,又有自己的潮牌,父母還在體制內,對她來說是絕佳選擇。”
“祁揚對她來說,沒用。”
我眼前閃過祁揚爲她出氣的樣子,不禁爲他、爲秦風感到悲哀。
電話的最後,秦風拒絕了那個聯系方式。
他鬆開皺皺巴巴的布料,語氣淡漠:
“以後她的事情不要再告訴我了,我工作比較忙,顧不上外人。”
許蓉頓了頓,說了幾句客氣話就掛斷了。
那天下午,更名的申請終於通過。
“若晴”改爲“若風”,他親自聯系廣告公司,要把所有東西都換成新的名字。
回家後,我看着秦風把房間裏所有和蘇曉晴有關的東西,都收拾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他靜靜地走到餐桌,和我們一起吃飯。
此後我們誰也沒提過蘇曉晴這個名字。
我臉上的傷口長好,沒有留疤。
公司穩步前進,潮牌也越來越火。
許蓉來應聘過,但我不喜歡她,直接打發走。
她窘迫地說了幾句對不起,轉身離開。
此後,我們再也沒見過秦風的同學們。
好像那次接風宴從來沒發生過一樣,只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
曲終事了,就又是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