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0
回到家。
應覺勾住我的腰,挑眉:「洗澡,一起?」
我久違地吃上了肉。
兩個人都很急。
他埋首在我耳邊,滿足地喟嘆:「想死我了。」
他也就只有在床上才會說這種話。
我說不出話。
只想尖叫。
動作中他不知爲何從鼻腔發出一聲哼笑:「他可真能忍。」
我懸在雲端沒聽清:「嗯?」
應覺沒回答,俯身堵住我的嘴。
這回沒再磕我牙。
一夜激戰。
第二天我雖然沒睡幾小時,精神卻好得很。
容光煥發通體舒暢,哼着小曲兒出門上班。
應覺自然沒再跟來,中午睡醒後就去酒吧忙事兒了。
日子一下子回到從前,我們默契地誰都沒有提那段他變了個人的時光。
11
應覺最近在忙着搗鼓新店,常去光顧他酒吧的客人說想和他合作,開一家日咖夜酒。
他的合夥人是個離婚不久,三十出頭的漂亮女人,家裏有礦。
她在廣東最熱鬧的地段有一排店鋪,自己是咖啡師,看中了應覺的調酒技術。
提出的合作條件非常誘人,不需要他出資,技術入股,由他全權經營店鋪,盈利三七分。
天上掉下來的錢,不賺是傻子。
應覺連着三個月早出晚歸,白天跑裝修,晚上回老店。
忙得健身都沒有時間,肌肉小了一圈。
累得到家洗完澡倒頭就睡,我們深度交流的次數驟減。
甚至連戀愛一周年紀念日都忘了。
我以爲他在悶聲準備驚喜,結果一整天一條消息都沒。
天色漸黑,我等不住了給他打電話。
電話是羅弋姝接的:「應覺喝多去廁所吐了,他......」
我面無表情地掛斷。
應覺不會給我戴綠帽子,這點我確定。
他只是看起來像玩咖,實際這方面的道德感高於常人。
我氣的是他連聲招呼都不打,也氣他那麼有邊界感的人,居然讓別的女人碰他手機。
氣歸氣,他如果好好解釋,我會原諒他。
12
凌晨兩點,應覺帶着一身難聞的煙酒混合氣味回來了。
「忙忘了。」
他的解釋就三個字。
我瞪眼:「沒了?」
他邊脫衣服邊往浴室走:「你想我說什麼?」
應覺站定,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倦意,眼裏有涼意:「苗汀,如果你懷疑我,我說再多都沒用。」
「砰。」
浴室門重重關上。
晚上他沒有抱我,我們各自睡在床的兩邊,中間空得能再睡一個人。
我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更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戀愛又不是多重要的東西。
誰離了誰還不能活了?
能談談,不能談拉倒。
第二天他睡醒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了。
行李不多,就一個20寸箱子。
裏面只裝了電腦相機等幾樣我工作需要的東西。
衣服護膚品那些我懶得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應覺眸色沉沉地注視着我手裏的行李箱:「苗汀你至於嗎?」
「至於。」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這點小事......」
「我給你機會了。」
他啞然:「就算我和你解釋,有用嗎?」
「有用!」
見我情緒激動,他有點詫異。
我很少哭,這會兒莫名覺得委屈,不經大腦思考脫口而出:
「如果是他,一定會說明白。」
空氣凝固。
應覺死死盯住我,眉宇間一片森然,風雨欲來的低氣壓。
他咬緊腮幫,眼中的怒火越燃越旺:「那你就去找那樣的談戀愛,在我身上浪費什麼時間。」
他猛地揚手一拳砸在牆上:「滾出去。」
我拉着箱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13
都說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我的面包店榮升所在區排行榜第二,小小地擴張了一下,把旁邊那間鋪子也盤下來了。
增加了落座閱讀區,營業時間延長到晚上九點。
老店新開的第三天,店裏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上回鬧事的那個中年男,及他的三個狐朋狗友。
一個醉酒男就夠讓人頭疼了,這回來了四個。
「喲,生意挺好啊。」他用指節敲敲櫃台,探頭向店裏張望,「你那小男友呢,今兒不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禮貌回應:「他不在,但今天還有面包,您要買嗎?」
他答非所問:「小男友不在,這回總能跳舞了吧。」
幾個人的眼珠子上下來回往我身上掃,互相交換眼神,不約而同笑了。
我依舊禮貌:「您再出言不遜,我報警了。」
這句話不曉得戳到他哪根脆弱的神經,他嘴裏飆着髒話,蹲下去搬起我拿來壓易拉寶的石頭,「哐」地砸爛了擺放面包的玻璃櫥窗。
我和店員都嚇着了。
我迅速往後退到安全的地方,拿起手機報警。
「臭娘兒們!我讓你報!」
他的力氣大到同夥都沒拉住他,舉着碎玻璃朝我刺過來。
玻璃沒入了應覺的手臂。
他吃痛,給了這個瘋子一拳,下一秒刺破他手臂的玻璃扎進了他的肚子。
瘋狂的,一下接一下。
血在應覺淺灰色的短袖上快速暈開,他晃了晃身子,伸手扶牆。
我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耳邊響起嗡嗡的轟鳴聲。
「應覺!」
我跑出收銀台想去幫他,沒來得及。
眼看他被那瘋子一腳踹倒,頭撞到木質的櫃子上,發出一聲沉悶響亮的「咚」。
他眼皮一翻,緩緩倒了下去。
14
120的警報聲和110的鳴笛聲幾乎同時到達。
醫護人員推着滿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應覺上了救護車,我精神恍惚地跟着上了車。
渾身發冷打顫,握着他的手眼淚掉個不停。
他被推進搶救室後,我雙腿發軟地癱在外面等候區的椅子上,哆哆嗦嗦撥通仲夢的電話。
她在那邊「喂」了好幾聲,我總算從哭聲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應覺出事了。」
仲夢趕到醫院時,應覺還在手術。
半個多小時後,手術順利完成。
雖然流了很多血,萬幸玻璃的長度短,沒有扎到要害。
但是他的頭再一次腦震蕩,比上回嚴重,醒來後吐了好幾次。
關心則亂,我忙着照顧他,一時間沒發現他的異常。
直到聽見他虛弱地喊我「姐姐」。
從他出事起我就漿糊一樣的腦子猛地一震,僵硬地轉身看向他。
他在笑,眼神卻哀傷。
「姐姐,我想和你說說他。」
「或者說,說說我們。」
「那些他不願開口講述的過去,我全說給你聽。」
15
應覺患有DID(解離性身份障礙),也就是俗稱的多重人格。
他的身體裏住着兩個完全相反的人格。
一個是六歲前的他,一個是爲了保護小時候的他分化出來的副人格。
他原本是泡在愛裏長大的小孩,家庭條件尚可,媽媽溫柔,外公外婆寵愛。
可惜爸爸是混球。
小學沒畢業就學壞跟人在外頭混,高中打架退學後早早進入社會。
媽媽呢是獨生女,外公外婆都在體制內工作。
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女孩兒,通常會因爲被父母保護過了頭,學生時代順風順水,一離開父母身邊苦頭吃盡。
她所有的人生經驗都得靠自己在大染缸裏滾上無數圈,用頭破血流的代價去習得。
比如戀愛。
讀大二那年,她認識了應覺爸爸。
窮的什麼都沒有,空有一副皮囊和滿身義氣,一堆「兄弟」,每天過得熱熱鬧鬧。
他的生活對於她來說完全是新世界,她好奇地一頭栽進去。
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他們已經分手了。
應覺爸爸去了另外一個城市打工,她不舍得打掉,肚子大得實在瞞不住了才告訴爸媽。
應覺的外公外婆雖然生氣,但孩子已經六個月了,心一軟,三個多月後應覺呱呱墜地。
孩子沒有錯,更何況小應覺長得那麼可愛。
他人生的前六年過得很幸福,六年後他爸爸回來了——在工地幹活摔下腳手架,下方的鋼筋穿透了睾丸,全部切除。
當一個三十多歲被宣告永久失去生育能力的老混球得知自己有個便宜兒子,他會幹嘛?
上門要。
不給?
沒事,他會鬧。
鬧到應覺外公外婆單位,又鬧去應覺媽媽工作的學校。
他跑到學校門口,拿個喇叭說她身爲人民教師,大學時和小混混在廉價的出租屋裏整日廝混,叫的比雞還媚,二十歲就未婚先育,是雙破得不能再破的鞋。
在走一百米就能碰見三個熟人的小縣城,消息長了翅膀地飛出去,隔天幾乎人人皆知。
應覺媽媽不僅丟了鐵飯碗,臉面也丟完了。
她受不了,一時想不開吞藥自殺了。
發現的及時,人是救回來了,卻也廢了。
應覺爸爸才不管,女人只是生兒子的工具,他只要兒子,上門契而不舍地鬧。
報警沒用,警察說家事他們管不了。
應覺的外公外婆心力交瘁,也恨。
他們拿應覺爸爸沒辦法,把自己的無能發泄到小孩身上,覺得都是應覺的錯。
如果沒有他這個孽種,家就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老混球得償所願,帶上便宜兒子走了。
16
應覺的人生從此開啓地獄模式。
瘋了的媽媽,恨他的外公外婆,全然陌生的城市,喜怒無常的爸爸,糟糕的居住環境,無休止的謾罵和抽打。
他太害怕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覺得和媽媽一樣要活不下去。
求生欲催生出了第二個他。
替他挨罵挨揍,努力適應沒人愛他的世界,咬牙活過一年又一年。
他的爸爸本就吃喝嫖賭樣樣都沾,嫖不行了,變本加厲地賭。
初中,應覺因交不出學費被迫輟學。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他餓,每天餓的抓心撓肝,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必須想辦法喂飽自己。
未滿十四周歲的孩子能去幹嘛?他只能混,給人當跟班,打架當飯吃。
十八歲,他爸欠下巨額賭債。
還不起,跳樓了。
那群人不跟人講法律,老子死了,天塌下來兒子也得幫他還。
應覺別無他法,只能悶頭接下命運的痛擊。
大城市賺錢機會多,他去了大城市。
做什麼來錢快?陪酒。
他長得好,很多人願意爲他的皮相買單。
然而這些人裏許多人想買的並不是酒,是他的身體。
男的女的,老的,更老的。
那是一個妖魔鬼怪盡顯的宇宙,張牙舞爪地肆意蹂躪剛剛成年的他。
他不願意屈服,這是他的底線。
一旦踏過那條線,沒有第三個應覺能來救他。
那道自毀的程序一直隱藏在深處,從未消失。
應覺爲此吃盡苦頭。
肢體騷擾是最最最輕的,家常便飯。
他被人下過藥,趁還有一絲清醒一酒瓶砸得腦袋開瓢,逃過一劫。
跟蹤,偷拍,家門被撬。
拒絕有錢但無德之人的後果:得不到,那你也別想好過。
同事也看不慣他,說他假清高,處處給他穿小鞋,把酒的提成結到別人頭上。
那邊催債催得緊,他急了,跑去理論,手臂上十五公分的刀疤就是那會留下來的。
皮開肉綻,深可見骨。
到底是把錢追回來了。
不多。
兩千塊。
應覺一路摸爬滾打,三年時間還完了債務。
用餘下的一點錢租了個小鋪子,開了間迷你酒吧。
他酒調得好喝,價格實惠,人又好看,生意越來越紅火。賺到的錢又全部投進去,換了個更大的店面。
收入逐漸穩定,他的生活也終於步入正軌。
經歷這麼多,我遇見應覺時,他也才23歲。
我們的店正好面對着面。
那天閉店後我心血來潮想喝一杯,推門走進了他的酒吧。
酒吧的門上掛了串風鈴,叮鈴鐺啷地響。
他板着臉,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站在吧台後面動作嫺熟地調酒。
聽見動靜,漫不經心地抬眼望來。
店裏正放着那首歌:
thenightiknewthatyouweremine
(那夜我明白你從此屬於我)
whenyoutookmebysurprise
(你的出現我始料未及)
can"tbelieveitaboutourtiming
(不敢相信這相逢的時機)
17
應覺說了太多話,累了,沉沉睡去。
我坐在床邊,對着他蒼白的臉發了很久呆。
思緒放空到有人進來我都沒察覺。
「嘿。」
羅弋姝和我打招呼。
我瞧見她的臉就氣悶,別過臉假裝沒聽到也看不見她。
她笑:「都過去快五個月了,還生氣呢?」
我扭頭瞪她。
當然!
應覺的苦瓜過去我聽着難受,也心疼。
但這和我們當初分手的原因沒有關系,該生的氣我一分都不會少!
羅弋姝見我氣鼓鼓的,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出去聊聊?」
我眼珠子一轉,「唰」地起身,抱起胳膊昂着腦袋,鼻孔朝天地向門外走:「嗯哼。」
「我和應覺之間單純是合作,我有交往對象。」
「十九歲,比他年輕。」
兩句話,我的敵意瞬間變成敬意。
相差十五歲的姐弟戀誒,666。
「雖然我開的合作條件非常誘人,但是你知道嗎,他拒絕了我三次。」
「理由是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收入尚可還不忙,有足夠的時間做別的事。」
她意味深長地瞅我:「這別的事......想必指的是和你戀愛。」
「他後來之所以答應,毫無怨言地忙前忙後,是想早點買房安家。」
羅弋姝緩慢地沖我眨了下眼睛,「因爲他的女朋友說,有自己的房子才有歸屬感。」
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一時間原地宕機。
她「嘖」了兩聲:「沒想到吧,你沒長嘴巴的男朋友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18
這一晚我的大腦皮層異常活躍,一夜未眠。
早晨五點四十,應覺醒了。
他見我沒睡,詫異:「姐姐,你怎麼......」
「爲什麼不解釋?」
解釋了我們就不會分手,不分手我的面包店就不會擴張,不擴店可能就不會又遇到那個人,他就不會因爲救我受這麼重的傷。
他垂眼:「因爲外公外婆想把我送走的時候我曾拼命地挽留,什麼話都說盡了。」
「沒有用,他們還是不要我了。」
他笑得像哭:「所以在他的概念裏,默認自己永遠是那個會被拋棄的選項。不確定的東西,他不敢奢望。」
「他是生活的勇者,感情的懦夫。」
「你們分手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隔着酒吧的窗戶偷偷看你。」
「店鋪裝修如果你不在現場,他就會跑來監工。」
「他想你想得夢裏全是你。」
「姐姐,他真的很喜歡你。」
「拜托你,原諒他的別扭好嗎?」
我點頭:「我可以原諒他。」
「但是。」我湊近,直直地看着應覺的眼睛,「別躲在他後面,借他的嘴跟我說話。」
「我知道你醒着。」
「出來,自己和我說。」
19
應覺愣住,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他摸摸鼻子無奈地撇了下嘴角:「被發現了,幫不了你咯。」
小應覺退場,大應覺眼神閃爍,抿嘴沉默。
我轉身:「不說話我走了。」
他下意識抓住我的手。
我又轉回來。
「聽說你很喜歡我?」
應覺沒料到我問這麼直接,咽了口口水:「嗯。」
「原因。」
他又成了鋸嘴葫蘆。
我眯眼睨他,三秒後我故技重施:「不說我......」
手上一緊,他的口吻裏有求饒的意味:「苗汀......」
最後他在我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艱澀開口:「你和她的成長經歷幾乎一樣,可你卻長成了和她完全相反的樣子。」
我有點不確定:「你是說你媽媽?」
「嗯。」
的確,我的父母和他的外公外婆很像。
他們護我在溫室裏長大,希望我畢業後當老師或者考公,回到他們身邊,早點結婚生子,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我也在男人身上栽過跟頭,喜歡過爛人。
但我比她幸運的是,骨子裏天生帶點叛逆。
父母不讓我做的事,我躍躍欲試。
越想讓我做的事,我越興趣缺缺。
我對自由的向往,強過從小接受的規訓。
我知道他們愛我,希望我好,可我不想爲滿足他人期待而活。
我空白,但絕不軟弱。
我跌倒,爬起來拍拍灰繼續前進。
我反應慢,沒關系,及時止損就好。
不清楚到底想要什麼,那就先從不討厭的事做起。
路慢慢走,慢慢明了。
我性子倔,熬唄,困難總能熬過去的。
人生很長,走到後面都是小事。
活着就是好事。
像我這樣的人天下有千千萬,並不特別。
我還是不大理解:「就這?」
「嗯,就這。」
應覺再次陷入沉默。
我耐心地等他開口。
醞釀許久後,他說:「你認爲的稀鬆尋常,在我眼裏全是閃光點。」
他沒有再回避,對上我的眼,臉紅得很透:「我深深地被你吸引。」
我的嘴角不受控地一飛沖天:「復合吧。」
他眼底騰起喜色,忽然不大高興地皺起眉頭:「你不是更喜歡他那樣的嗎?」
???
自己的醋也吃?
我是個誠實的人:「生理上喜歡你,心理溝通方面他比你強。」
他氣笑了:「兩個你都要是吧?」
「對,我都要。因爲兩個都是你。」
我湊近,勾起他的下巴。
「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嗯哼。」
【番外】
1.應覺
以前有人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我說不知道。
他們笑罵我裝。
我真不知道。
在老家混日子的那幾年我談過兩個女朋友,天天問我愛不愛,有多愛。
我整天忙着打架,吃飯,活着。
愛?這東西能讓我的生活變得好一點嗎?
並不能。
我也沒有。
談不到三個月我就覺得煩,分了。
現在我連她們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都忘了。
後來我去夜場工作還債,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一堆。
他們說,男人都喜歡身材好的漂亮女人。
女人也都抵抗不了長得好看的男人。
可我見得越多,感官越麻木。
夜場不缺帥哥美女,他們在我眼裏不過是形狀好看點的一坨肉。
裏面住着的靈魂都是死的。
沒意思。
苗汀和他們不同,她太鮮活了。
她的眼睛充滿靈氣,總是撲閃撲閃地在跳動着。
像只從森林深處出逃的精靈,這感興趣,那也感興趣,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去嚐試一下。
她不屑僞裝,心裏怎麼想,面上就怎麼呈現。
好的壞的,她都不藏。
她望向我的目光裏有一覽無餘的驚豔,按耐不住的好奇,也有明晃晃的旖旎。
唯獨沒有暗戳戳的覬覦。
她太坦蕩了。
即便知道她是見色起意,我也討厭不起來。
她不在意我的冷淡。
「別管我,我捂我的,你冷你的。」
「是你凍傷我,還是我融化你,試了才知道。」
她不問我手上的疤怎麼來的,不問我爲什麼紋大片的紋身,不問我談過幾次戀愛,不問我收入多少,不問我未來規劃。
因爲她敏銳地察覺到我不想提及過去,也不敢暢想未來。
她只是樂樂呵呵的,帶我去做了很多事。
比如霧蒙蒙的清晨約我去山上爬野路,一身熒光橙的她在前頭蹦蹦跳跳,日出很美。她也很美。
拽我去遊樂園玩,連坐三次跳樓機,激流勇進沖天的浪把我們都淋成落湯雞。
花高價買了兩張演唱會前排的黃牛票,托起我的胳膊讓我搖晃熒光棒,她對着我唱歌的時候眼裏有星星。
她會在零點突然出現在酒吧門口,興沖沖拉我掃了輛刹車不好的共享單車去環湖騎行。
騎餓了就在大橋底下的夜宵攤,一人吃一碗鍋氣十足的炒粉幹,加很多小料再來一個滷雞腿。
......
和她在一起後我沒再做過噩夢,每一天睡醒看見她,就覺得每天都是好日子。
我第一次慶幸自己有個不錯的皮囊,至少在這方面我確定她很喜歡。
她是那麼獨立的一個人,我被她吸引卻也害怕她有一天棄我離去,畢竟我這人真的沒有什麼優點。
我配不上她。
其實我沒有忘記紀念日,禮物就在我的褲口袋裏。
可我那時剛結束飯局,身上臭氣哄哄。
我想把自己洗幹淨再告訴她。
自卑令我別扭,面對她的疑惑我說了難聽的話。
她摔門而出的那一刻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我很後悔。
玻璃刺進肚子感受到一陣銳痛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我活該。
上一次他出現是因爲我撞到頭失去意識,這一次是我求他替我見她,求他幫我解釋清楚。
我想試一試,試試挽回她。
我沒想到她會識破我。
好像......表達也沒有那麼難?
她看起來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
如果現在再有人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苗汀。
她就是我喜歡的具象化。
2.苗汀
應覺的嘴巴終於長出來了。
雖然還是不會主動溝通,但只要我問,他都會回答。
如果我惡趣味上來逼他說情話,小應覺就會適時上線。
......無縫轉換算是叫他玩明白了。
他全款買了套大平層,房本寫的我名字。
我問他萬一分手,房子怎麼辦。
他轉頭跑去做了財產公證,存款和房子全歸我。
我說他傻。
他眼神遊移地望向窗外:「我的喜歡拿得出手。」
臉一點點變紅:「在我心裏,你最珍貴。」
我拿出早就訂好的戒指:「其實我問你是想借機跟你求婚來着。」
他也從兜裏掏出戒指,笑:「嘖,想一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