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時間悄然流逝。秦望身上的變化,如同春雨潤物,細密而持續。
那種清晨醒來後的輕盈感,不再是偶然,而成了常態。原本需要咬牙才能完成的日常挑水、砍柴,現在雖然依舊辛苦,卻不再讓他精疲力竭。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扁擔能承受的重量,似乎也增加了一些,往返山澗的次數可以稍微減少,節省下的時間,則被他全部投入到了那看似徒勞的《導氣功》修煉中。
同屋的雜役有人察覺到他似乎不像以前那樣總是一副被掏空的模樣,私下裏議論,最終歸結爲“年輕人恢復快”或者“習慣了”。
沒人會想到,幾顆不起眼的野果,正悄然重塑着這個沉默少年的根基。
這天清晨,秦望照例去任務牌前領取工作。當他看到牌子上屬於自己的那一欄時,心頭微微一沉。
“乙字區雜役秦望,今日前往‘黑風崖’東側陰溼谷,采集‘鬼面菇’二十株。時限:日落前。”
鬼面菇!這是一種比止血藤更偏門、生長環境也更危險的菌類,通常出現在腐氣較重、陰冷潮溼的深谷或洞穴附近,據說伴有毒蟲瘴氣。
黑風崖本就偏僻,東側的陰溼谷更是雜役們談之色變的地方,傳言那裏有相當於練氣二三層的“腐骨狼”出沒。
這任務,絕不尋常。很可能是李鐵柱那夥人又通過什麼手段,讓管事弟子故意安排的。
秦望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卻無力改變什麼。拒絕任務的下場,比面對可能的妖獸更慘。
他默默地領了任務,帶上藥鋤、背簍,還有一柄鏽跡斑斑的柴刀,再次踏上了通往黑風崖的山路。這一次,他的心情比上次更加沉重,腳步卻因體質改善而顯得穩健了許多。
越靠近黑風崖東側,周圍的景物越發顯得陰森。參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線變得晦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溼的腐葉和泥土混合的怪異氣味,靈氣也變得更加稀薄而雜亂。
腳下是厚厚的腐殖層,踩上去悄無聲息,反而更添了幾分死寂的恐怖。
秦望打起十二分精神,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他那變得敏銳的感官此刻發揮了作用,能聽到極細微的蟲鳴,能看清陰暗處苔蘚的紋路。他按照任務簡圖上模糊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深入山谷。
尋找鬼面菇的過程並不順利。這種菌類顏色灰暗,形狀醜陋,如同扭曲的人臉,極易與周圍的腐木和陰影融爲一體。花費了大半個上午,秦望才在幾處腐爛的樹根下找到了寥寥幾株。
就在他專注於挖掘一株長在石縫深處的鬼面菇時,一陣突如其來的腥風從他背後襲來!伴隨着低沉的、充滿威脅性的嗚咽聲。
秦望寒毛倒豎,想也不想,就地一個狼狽的翻滾,向旁邊躲去。
“嗤啦!”他原先所在位置的灌木叢被一只利爪撕得粉碎。
一頭體型壯碩如小牛犢、皮毛斑駁肮髒、嘴角流着涎水的野狼狀妖獸,正用幽綠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正是雜役間傳言的腐骨狼,從其散發的妖氣判斷,實力絕對達到了練氣二層,甚至接近三層!
秦望的心瞬間沉到谷底。他只是一個練氣一層都勉強、只會幾手粗淺拳腳的雜役,面對這等凶獸,幾乎毫無勝算。
腐骨狼顯然將秦望視爲了闖入領地的獵物,低吼一聲,再次撲來,速度極快,帶起一陣惡風。
逃!是目前秦望腦中唯一的念頭。
他轉身就跑,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到雙腿上。求生的本能激發了他的潛能,他發現自己奔跑的速度遠超以往,在山石和樹木間穿梭,竟然一時間讓那腐骨狼沒能立刻追上。
但這終究是徒勞的。腐骨狼常年生活在山林中,速度是他的強項。不過幾個呼吸間,那腥臭的氣息已經逼近秦望的後頸。
眼看利爪就要拍下,秦望慌不擇路,腳下猛地一滑——那是一片長滿青苔的溼滑岩石。他整個人失去平衡,驚叫着朝旁邊一個陡坡滾落下去。
天旋地轉中,他只感覺身體被岩石和灌木磕碰得生疼,背簍和藥鋤早已不知甩到了哪裏。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摔個半死時,身體卻意外地砸進了一堆厚厚的、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枯枝敗葉中,深深陷了進去,緩沖了大部分下墜的力道。
幾乎在同一時間,頭頂上方傳來了腐骨狼憤怒的咆哮和巨石滾落的轟隆聲!原來他滑落的地方,上方正好有一塊鬆動的巨石,被他這一腳踩滑,竟然巧合地塌落下來,將那追到坡邊的腐骨狼驚得連連後退,一時間不敢再追下來。
秦望躺在鬆軟的腐葉堆裏,心髒狂跳,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但好在沒有重傷。他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聽着坡頂上腐骨狼不甘的咆哮聲漸漸遠去,似乎是被那落石嚇退了。
“活……活下來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休息了好一會兒,他才掙扎着從腐葉堆裏爬出來。環顧四周,這是一個被陡坡和密林包圍的小小凹地,陽光幾乎難以透入,異常潮溼陰暗。他丟失了背簍和藥鋤,任務肯定是完不成了。
就在他心中一片冰涼,思考着如何爬上去以及回去後該如何交代時,目光無意中掃過凹地邊緣的一處石壁,猛地定格了。
在那布滿青苔和溼漉漉藤蔓的石壁底部,一株奇特的植物靜靜生長着。
它約有半尺高,通體呈淡藍色,葉片如同冰晶般剔透,頂端結着一顆龍眼大小、散發着柔和瑩光的銀色漿果。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異香隱隱傳來,吸入一口,竟讓他渾身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這是……靈草?”秦望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起來,這次卻是因爲激動。他雖然不認識這株植物,但那不凡的賣相和異香,絕非普通的止血藤或鬼面菇可比!這恐怕是一階中品,甚至可能是上品的靈植!絕對價值連城的寶物!
若是上交宗門,能換取多少貢獻點?或許能換到一顆真正的丹藥?這個念頭讓他呼吸都急促起來。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懂。一個雜役擁有這等靈草,若是被李鐵柱那樣的人知道,絕對是禍非福。甚至上交宗門,也難保不會引來覬覦和盤問,他根本無法解釋來源。
怎麼辦?藏起來!一個念頭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這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絕不能輕易交出去。
秦望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確認沒有危險。
然後,他用那柄柴刀,小心地將那株靈草連同根部的一些泥土挖出。
他撕下內襯衣襟最柔軟的一塊布,將其仔細包裹好,貼身藏在懷裏那件破舊棉襖的內兜中。做完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接下來,他必須想辦法爬上去,並且,要編造一個合理的說辭。
他花了不小的力氣,才從那個陡峭的凹地攀爬上來。
回到之前遇襲的地方,他找到了散落的背簍,裏面僅有的幾株鬼面菇已經摔爛了。他將其清理掉,只留下空背簍。
他故意在自己衣服上撕扯出幾道更大的口子,在身上塗抹了些泥土和草汁,弄得更加狼狽不堪,然後才一瘸一拐地踏上歸途。
傍晚回到雜役院交任務時,他編造了遭遇野豬襲擊,慌亂中滾落山坡,丟失采集物的經歷。
管事弟子皺着眉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確實渾身狼狽,不像作假,只是罵了句“廢物”,扣掉了他這個月的部分例錢作爲賠償,便不耐煩地讓他滾蛋了。
至於李鐵柱等人,或許是因爲今天得了凝露草心滿意足,或許是在謀劃別的,並沒有再來找他麻煩。
夜深人靜。秦望躺在冰冷的鋪位上,懷裏緊貼着那株用布包裹的靈草。
他仿佛能感受到靈草中蘊含的溫和能量,身體的疲憊和傷痛依舊存在,但他的內心卻燃燒着一團火。
今天,他不僅僥幸從妖獸口中逃生,還獲得了意想不到的珍貴資源。這接連的“好運”,讓他無法再將其歸咎於巧合。
難道那幾顆野果,真的帶來了某種改變?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制。他回想起這幾天身體的異常,奔跑時的速度,躲避李鐵柱時的靈敏,還有今晚修煉時,那縷明顯粗壯了一絲、運轉也順暢了不少的真氣。
希望,如同石縫中頑強鑽出的嫩芽,在他心中扎根生長。
他輕輕摩挲着懷中的靈草,眼神在黑暗中變得無比堅定。
外門小比,他一定要參加。這株靈草,就是他換取第一塊修行基石的關鍵!他要變得更強,強到不再受人欺辱,強到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
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櫺,灑在他清秀而堅毅的側臉上。那縷在經脈中悄然流動的水元之力,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決心,變得更加活潑起來。
微末中的轉機,已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