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發生後的第三個小時,昔日繁華的街道已成斷壁殘垣。尤其那家名爲“金璃”的咖啡館,幾乎被夷爲平地,只剩下幾根扭曲的鋼筋和破碎的磚石瓦礫,倔強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氣中彌漫着灰塵、絕望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救援隊的探照燈劃破漸深的夜幕,大型機械暫時停歇,救援人員正用生命探測儀和搜救犬緊張地確定最後幸存者的精確位置。據逃出來的店員說,地震發生時,店裏至少有六位客人沒能跑出來——大多是3樓的沒來得及撤退。
“單若伊!伊伊!你能聽到嗎?回答我啊!”
一個穿着亮紅色襯衣、頭發凌亂、臉上混着淚水和灰塵的年輕短發女孩,不顧警戒線旁志願者的阻攔,瘋了似的想往廢墟裏沖。
她是單若伊的閨蜜,凌知意。此刻,她那雙總是神采飛揚的大眼睛紅腫得像桃子,聲音因爲長時間的哭喊和焦慮而嘶啞不堪。
“你們別攔着我!我知道她在下面!伊伊最怕黑了!她一定在等我!讓我去挖!用手挖我也要把她挖出來!”
凌知意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想掙脫拉住她的志願者,近乎崩潰的狂暴。
她恨死了自己,爲什麼要讓單若伊替自己去相親?如果單若伊出了什麼事,她不敢想。
“這位女士,請你冷靜!救援隊正在確定最佳營救方案,你這樣沖進去非常危險,也可能幹擾救援!”一位救援隊長試圖安撫她。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裏面有我最好的朋友!三個小時了!她沒吃沒喝,還可能受傷了!求求你們,我加入做志願者,我和你們一起去找到我朋友!”凌知意情緒幾乎失控,抱着志願者苦苦哀求。
就在場面混亂之際,陸霆淵的發小宋景辭從臨時指揮點那邊快步走來。
出事後,宋景辭不敢驚動陸家老人,第一時間聯系了陸霆淵姐姐陸南風。此時,陸南風和秘書長李浩則在另一邊心急如焚尋找陸霆淵。現場不斷有人被救出來,但沒有陸霆淵。
“這位小姐!我是金璃咖啡館的老板,”宋景辭冷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請你別添亂。”
凌知意猛地回頭,看見一個男人緊緊盯着自己,他同樣一身塵土,原本時髦的條紋襯衫被刮破了好幾處,嘴角還有幹涸的血跡,緊抿的嘴唇和泛白的關節泄露了他的擔憂。
凌知意瞪着他,胸口因激動而劇烈起伏:“裏面是我最好的閨蜜!我怎麼冷靜?你就是金璃咖啡館的老板?我告訴你,地震前,我閨蜜就在這家店3樓上,要是我閨蜜出了任何事,我不會放過你!”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同樣十分着急,我的兄弟陸霆淵也在裏面。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們需要緊急救援。我們正在探測,馬上就會有結果了。”
說完,宋景辭轉向救援隊長:“隊長,西側那個縫隙可能是通風口,我剛才看到有灰塵被吸進去。生命探測儀的結果出來了嗎?”
隊長點頭:“確定有兩個生命體征,在靠近中央的位置,狀態還算穩定。我們正在從側面開辟救援通道,但需要小心,結構很不穩定。”
凌知意沖過來抓住隊長的胳膊:“那還等什麼?快點啊!多一分鍾他們就多一分危險!”
“我們正在全力施救,但必須確保救援人員的安全,也要避免對被困者造成二次傷害。”
凌知意急得直跺腳,轉身又朝廢墟喊道:“伊伊!堅持住!我們馬上救你出來!”
宋景辭皺眉拉住她的手臂:“你這樣大喊大叫也可能引發震動。”
“你管我!”凌知意甩開他的手,眼淚又不爭氣地涌出來,“萬一他們能聽見呢?萬一伊伊受了重傷,她聽見我的聲音就有希望堅持下去呢?”
宋景辭張了張嘴,看着凌知意滿是灰塵和淚水的臉,最終沒再反駁。
救援工作進行到第2小時,一個新的問題出現了。
救援隊在廢墟東側發現了一個可能的入口,但需要移開一塊巨大的水泥板。而西側則有一個更直接的通道,但風險更大——那上面懸着一根搖搖欲墜的橫梁。
隊員們分成兩派,爭論着最佳方案。
凌知意立刻加入了討論:“從西側!明顯更快!沒時間了!”
一位資深救援隊員搖頭:“但那根橫梁隨時可能落下,會危及被困者和救援人員。”
“那我們能不能快速將他們移出來啊!趁它還沒掉下來之前!”凌知意急切地說。
一旁的宋景辭蹙起眉頭:“我贊成東側方案。雖然多花一兩小時,但更安全。結構工程師也評估過,西側風險太高。”
凌知意猛地轉向他,眼睛噴火:“你知不知道廢墟下每一分鍾都可能發生意外?餘震不斷,他們可能受傷流血,可能缺氧!你這一兩個小時可能會害死他們!”
宋景辭保持冷靜:“如果那根橫梁在救援過程中落下,可能會直接砸中他們所在的位置。你這是賭博。”
“有時候就要賭一把!”凌知意幾乎是吼出來的。
宋景辭朝凌知意逼近一步,聲音壓低但充滿力量:“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萬一他們在下面已經被重物壓住,我們不能快速將他們救出來,危險性更大。你有想過嗎?”
凌知意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震得後退半步,但立刻挺直腰板:“我只知道現在每拖延一分鍾,伊伊就離死亡更近一步!你就不能理解這種緊迫感嗎?”
“我比任何人都理解!”宋景辭突然提高聲音,然後又強制自己平靜下來,“陸霆淵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正是因爲我關心他們,我才不能支持一個可能害死他們的方案。”
救援隊長打斷他們的爭執:“兩位,請冷靜。我們正在評估兩個方案的可行性。”
就在這時,廢墟下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敲擊聲。
凌知意猛地屏住呼吸,撲到廢墟前:“伊伊?是伊伊嗎?你們還好嗎?”
下面又傳來三聲敲擊,清晰而有節奏。
凌知意立刻跟救援隊長匯報:“他們應該是清醒的,在給我們發信號。”
隊長點頭,派人拿着生命探測儀靠近聲源位置。經過幾分鍾的檢測,他們確認了被困者的確切位置和狀態。
“好消息是,他們所在的空間似乎相對穩固,而且有空氣流通。”隊長報告道,“但從西側接近確實風險太大,那根橫梁的穩定性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差。”
凌知意急切地問:“那怎麼辦?”
隊長指向東側:“我們決定從東側開辟通道,但會加快進度。同時,我們會在西側設置支撐裝置,作爲備用方案。”
這個折中的方案終於讓凌知意和宋景辭都暫時安靜下來。但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時,仍然火花四濺。
“如果從東側進去出了問題,我一輩子不會原諒你。”凌知意低聲道。
宋景辭面無表情:“如果從西側進去引發坍塌,我也不會原諒你——還有我自己。”
當救援人員終於搬開最後一塊巨大水泥板時,刺眼的手電筒光線下,他們看見一個滿身灰塵的女子,懷抱着一個昏迷的男子,她的臉上淚痕斑斑,眼神卻明亮而堅定。
“先救他,”單若伊對救援人員說,聲音嘶啞卻不容置疑,“他傷得重,我沒事。”
終於得救,單若伊一直緊繃的意識在這一刻鬆懈下來。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感覺到有人輕輕將陸霆淵從她懷中抬走,而他們的手,直到最後一刻仍然緊緊相握,十指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