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巨響淹沒了一切。
天花板整片坍塌,灰塵彌漫,尖叫聲、重物落地聲、玻璃碎裂聲混成一片。
單若伊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脖頸上,隨後便是一片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單若伊才從昏迷中醒來。
她發現自己被陸霆淵完全護在身下,兩人被困在一個由倒塌的桌子和牆體構成的狹小空間裏。
空氣中彌漫着灰塵和血腥味。
“陸先生?陸先生?陸霆淵?”單若伊絞盡腦汁才想起閨蜜凌知意給的相親資料上的全名,輕聲呼喚,但身上的人沒有任何回應。
恐懼如潮水般涌來。
單若伊費力地從陸霆淵身下挪出來,在微弱的光線下,她看見陸霆淵後腦有一片暗紅色的血跡,染紅了他白色的襯衫領子。
“醒醒!陸霆淵!醒醒!”她輕拍他的臉頰,但他依然昏迷不醒。
周圍一片寂靜,偶爾能聽到旁邊有人的呻吟聲,看來,也有人和他們一樣被埋在廢墟下。
單若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媽媽是縣城醫院急救科護士,自小她就跟着媽媽見慣了各種傷患。
但此刻,和自己認識不到一小時的陌生男人被困在廢墟下,尤其這個男人生死未卜,這讓她心跳如擂鼓。
但房子倒塌瞬間,他救了她,不管是出於紳士風度還是其他,單若伊就不能對他見死不救。
“好吧,單若伊,你是專業的。”她自言自語,開始檢查陸霆淵的傷勢。
後腦有約三厘米長的撕裂傷,出血已經減緩,但可能有腦震蕩。更糟糕的是,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淺促。
她輕輕將他放平,借着縫隙透來的一絲光線,單若伊發現他左胸口的襯衫已被血浸透。撕開布料,一道猙獰的傷口赫然入目——可能是被墜落物刺傷,肋骨也可能骨折了。
“該死!”單若伊低聲咒罵,急忙從鉑金包裏翻出絲巾,用力按壓在傷口上止血。
“聽着,陸霆淵,你得保持清醒。”她一邊處理傷口,一邊不停地跟他說話,盡管知道他可能聽不見,“我媽媽是護士,你得相信我。不過說真的,你這運氣也太差了,相個親還能遇到地震。”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和陸霆淵微弱的呼吸聲。
“醒醒!陸霆淵!”單若伊繼續拍着他的臉,“別睡,等下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她着急地摸了摸陸霆淵冰涼的手,又看了看他蒼白的嘴唇,知道他正在失血。
失血過多的話,也許等不到救援就危及生命。
單若伊無法判斷外面的情況,只感覺外面一片寂靜,她拿起旁邊的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信號。
發不出任何求救信息。
她顧不上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撿起一塊石頭拼命敲擊起來,同時大聲往外呼喊,“有人嗎?救命!救命!這裏有人被困了!”
敲了大概半個小時,外面沒有任何聲音,單若伊啞着嗓子放下石頭,低頭一看,陸霆淵眼皮動了一下,似乎要醒過來了。
“陸先生!陸霆淵!快醒過來,別睡了!”單若伊用手拍着他的臉,看到他蒼白的嘴唇,單若伊將亮粉色Chanel粗花呢外套脫下來,蓋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陸霆淵醒過來的時候,一種鈍痛從頭顱深處傳來。
然後,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近在咫尺,平穩而綿長的呼吸聲,帶着一絲微弱的氣流,拂過他的頸側。
他發現自己幾乎無法動彈,身體被沉重的壓迫感禁錮着。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上半身,正被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緊密地包裹着。她的手臂環抱着他的頭和背部,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他與冰冷的瓦礫隔開少許,他的身上還蓋着她的外套。
她的體溫,正透過薄薄的衣衫,一點點渡到他冰冷僵硬的身上,成爲這片廢墟裏唯一的熱源。
濃重的、嗆人的塵土味、鐵鏽般的血腥氣充斥着鼻腔,隱約間,他捕捉到了來自她身上的清香。
他費力地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濃重得如同墨汁。
他眨了眨眼,努力適應,許久,才借助不知從何處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天光,勉強勾勒出近在毫厘的輪廓——是她流暢的下頜線,以及散落在他額前、帶着塵土的發絲。他看不清她的臉,但能感覺到她呼吸的節奏,能感受到她懷抱的力度。
自己平躺在······一個女人的懷裏?
而且,這個女人還睡着了。
是相親對象凌知意。
地震時自己的身邊只有她,看到她驚慌失措,他來不及反應就沖過去護着她往桌子下面躲,整棟樓就倒塌了。
眼下,他的左胸口一陣刺痛,上面還綁着絲巾,應該是受傷了。
而她,他的相親對象——凌知意用絲巾幫他包扎傷口又脫下外套給自己保暖,陸霆淵心中浮起一抹莫名的情緒。
凌知意看起來還是個好人。
這還是他27年來第一次和異性如此親密接觸。
陸霆淵正想着,坐着的單若伊這時睜開了雙眼,剛剛經歷地震的撞擊,她又累又困,就將陸霆淵抱在懷裏睡着了。
又一次餘震襲來,頭頂傳來令人心悸的轟鳴,混凝土碎塊和灰塵譁啦啦地往下掉。
單若伊本能地蜷縮身體,將陸霆淵更緊地護在懷中,用自己的脊背擋住可能落下的危險。等震動平息,她才稍微放鬆手臂,卻依然保持着那個保護的姿態。
陸霆淵已經清醒了,這才明白她是怕他受到二次傷害。黑暗中,女性的飽滿緊緊抵着他的臉,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她感覺到懷裏的陸霆淵動了一下。
單若伊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意識到他們此刻不同尋常的姿勢——她坐靠在尚未完全坍塌的牆角,而他幾乎整個人躺在她懷裏,頭靠在她胸前,她的雙臂環抱着他的肩膀。
如此親密,如此不合時宜。
明明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是陌生人。
“你胸口受傷了,可能還有餘震,”單若伊搶先解釋,聲音裏帶着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而且······這樣比較暖和。”
這倒是實話。地震已經過去數小時,隨着夜幕降臨,廢墟下的溫度明顯下降,兩人貼在一起取暖確實比單獨時要溫暖許多。
陸霆淵沒再掙扎,但單若伊能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的緊繃。這不怪他,連她自己都感到一種微妙的不自在,像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皮膚下竄動。
他們是曾經相親過,但絕不是親密相擁的關系。
“你還好嗎?”單若伊輕聲問,試圖轉移注意力,“有哪裏感覺特別痛嗎?”
“頭······有點暈。”陸霆淵的聲音很輕,氣息有些不穩,“胸口的傷,怎麼樣?”
單若伊沉默了一下。
在坍塌中,陸霆淵護着她,自己卻被落下的鋼筋混凝土梁或其他尖銳物刺中了胸口。
她摸到他襯衫上的潮溼,知道那是血,但在完全的黑暗中,她無法判斷傷勢有多嚴重。
“應該只是擦傷,”她撒謊道,聲音盡量保持平穩,“出了點血,但看起來不深。”
陸霆淵輕輕“嗯”了一聲,不知是真信了還是假裝信了。
然後是一段漫長的沉默,只有兩人交織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響。
又一次餘震,比剛才更強烈一些。單若伊本能地收緊手臂,將陸霆淵更牢地固定在自己懷中。
等震動過去,她立刻鬆開了,仿佛碰到滾燙的烙鐵。
“抱歉。”單若伊低聲說。
陸霆淵沒應聲,只是感覺手背上她觸碰過的地方隱隱發燙。
這太荒謬了,在生死未卜的廢墟下,他竟然爲這樣一個本能的接觸而心緒不寧。
“你出來時有帶保鏢嗎?”單若伊突然問,聲音虛弱卻帶着一絲期待,“你家裏人知道我們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