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三條信息同時擠進手機。
第一條是微博推送：#凶宅古籍滲血直播#上升至本地榜第17位，話題區吵成兩派——“頂級劇本！主播該進娛樂圈！”“坐標江州，那房子真出過事，警方封鎖過。”
第二條來自番茄直播平台：【違規警告】您的內容涉嫌傳播封建迷信，限24小時內提交情況說明，否則封禁直播間。但粉絲數從昨晚的87變成了80,432。
第三條是銀行APP的餘額截圖——蘇晚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反復數着那個數字：500,320.07元。爺爺手術費需要30萬，剩下20萬……是封口費還是買命錢？
“晚晚，電視上……”
病床上，爺爺虛弱的聲音傳來。病房牆上的本地新聞台正播報：“昨晚某直播平台出現疑似靈異事件，警方已介入調查。專家提醒，網絡不是法外之地，編造謠言將承擔法律責任。”
鏡頭切到打着馬賽克的直播間截圖，正是那張飄落的黑白全家福。
蘇晚關掉電視。
手機震動，不是來電，而是番茄直播的私信提示音——連續三聲，來自平台認證的“高價值用戶”。
她點開。
用戶“拓撲地圖”（V10） 發來一張圖片：左側是林家老宅建築平面圖，右側是1987年江州市政地下管網藍圖。兩張圖用半透明圖層重疊，紅線標出的重疊點精確指向書房正下方。
附帶文字：“經GIS（地理信息系統）校準，誤差＜0.5米。書房地板下2.7米處，有一條廢棄防空洞。另：1987年6月17日江州暴雨紅色預警，單日降雨量317毫米，該防空洞當日23:00後被記錄爲‘淹水封閉’。”
用戶“古籍偵探”（V9） 留言更短：“主播，用X光或強背光檢測書封第三層。民國時期重要文件常采用多層紙漿壓制藏物法，尤其是地方志類。我祖父是民國檔案管理員，他講過這種手法。”
蘇晚盯着屏幕。
還沒等她回復，普通網友的彈幕已經淹沒了昨晚直播的錄屏回放區：
“主播還活着嗎？報個平安啊！”
“我是江州本地的，我姥姥說過林家老宅以前是礦上管事的房子，地下有暗道。”
“已對陰影部分做圖像增強，發現疑似捆綁痕跡，但需要更清晰的源文件。”
“1987年我在那片當郵遞員，6月那場暴雨沖垮了後山的廢礦口，死了幾個偷挖的……”
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不重，但每三下爲一組，規律得讓人心慌。
蘇晚走到門邊，貓眼裏看到三個男人。最前面的年輕警察板着臉，中間的五十多歲男人目光沉靜，最後那個……
她開門。
“蘇晚是吧？”年輕警察亮出證件，“市局刑偵支隊李銳。昨晚是你搞的直播？”
“是我。”她側身讓他們進來。
小李進屋後迅速掃視了一圈——二十平米的老舊出租屋，堆滿古籍修復工具和半成品，牆上掛着各種紙質文物保存溫度溼度表。他嘴角撇了撇：“現在網紅炒作都這麼下本了？租凶宅、僞造古籍、編靈異故事，下一步是不是該帶貨了？”
“小李。”中年男人出聲制止，轉向蘇晚時目光溫和了些，“我叫周國正，這是我徒弟陳默。我們看了你的直播錄屏，有幾個問題需要核實。”
蘇晚注意到，陳默從進門後就站在窗邊，背對房間，似乎在觀察樓下的動靜。他比鏡頭裏看起來更高，肩背挺直得有些僵硬。
“我沒有僞造任何東西。”蘇晚從工作台拿起昨晚的檢測記錄，“這是pH值、亞鐵離子、溶液濃度的三次重復檢測數據。古籍滲血是人爲設計的化學反應，我直播時已經解釋過。”
小李接過記錄本掃了幾眼，嗤笑：“準備得挺全啊。但你怎麼解釋那個影子？還有照片突然飄出來？”
“照片夾在第46頁和第47頁的裝訂線縫隙裏，我用竹鑷子時碰到了，所以滑出來。”蘇晚點開手機錄屏，拖到23:08的位置，“至於影子——請你們注意這裏。”
她放大畫面。
書頁在無風自動，但窗外那棵老梧桐的樹梢，在同一個時間點裏紋絲不動。
“室內有局部氣流擾動，可能是空調或風扇。”小李說。
“我家沒空調。而且當晚室內溼度78%，我爲了古籍保存特意關了所有通風設備。”蘇晚調出另一個片段，“再看這個，陰影開始移動的時間點，剛好是我用電磁修復燈預熱的時候。那台燈工作頻率是40kHz，如果現場有未經屏蔽的電磁幹擾源……”
“會產生視覺畸變。”一直沉默的陳默突然開口。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蘇晚臉上。那是種很深的審視，像在評估一件證物的可信度。蘇晚注意到他手指在褲縫邊無意識地蹭了一下——很輕微，但確實在抖。
“陳警官也懂電磁學？”她問。
“不懂。”陳默走到工作台前，俯身看那本《江州地方志異考》。他靠近時，蘇晚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像是中醫院推拿科的那種藥油味。
然後她看見，當周叔打開工具箱，露出裏面黃柏花椒漿糊的小罐時，陳默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半步。
不是厭惡。是戒備。
“這書我們需要帶回局裏做物證檢測。”陳默說，聲音平穩，但語速比剛才快了一點，“還有那張照片。”
“可以。但我需要全程監督檢測過程。”蘇晚說，“這是古籍修復師的職業要求，也是對文物的負責。”
小李正要反駁，周叔抬手制止：“可以。局裏的文檢科有玻璃隔間，你可以旁觀。”
就在這時，蘇晚的手機連續震動。
她低頭——番茄直播後台彈出提示：【用戶“拓撲地圖”爲您開通了“緊急聯絡通道”，此通道信息受端到端加密保護。】
點開，只有一行字：“他們中有個人身上有監聽設備。建議檢查窗外的樓頂。”
蘇晚心髒一縮。
她不動聲色地走到窗邊，假裝拉窗簾。目光掃過對面那棟六層老樓的樓頂——
陽光下一閃而過的金屬反光。
不是玻璃。是鏡片或望遠鏡。
“蘇小姐？”周叔問。
“沒事。”她拉上窗簾，轉身時已經調整好表情，“我還有一個線索。昨晚直播結束後，有兩位專業網友提供了關鍵信息。”
她分享屏幕，展示“拓撲地圖”的重疊圖層和“古籍偵探”的留言。
周叔盯着防空洞的標注點，眉頭漸漸皺緊：“1987年6月17日……這個日期我好像……”
他話音未落，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局裏的號碼。周叔接聽，聽着聽着，臉色一點點沉下去。最後他說：“我知道了。保護現場，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看向陳默和小李，聲音壓得很低：“老趙出事了。”
“哪個老趙？”小李問。
“趙建國。1987年林家那起失蹤案的第一經辦人，三年前退休了。”周叔說，“今早六點，他在城郊水庫釣魚時‘意外’落水，撈上來時還有一口氣，送到醫院路上沒了。”
陳默眼神一凜：“臨終說了什麼？”
周叔看向蘇晚，又看向桌上那本書，緩緩復述：“老趙最後一直重復一句話……‘別碰那本書……他們在監視……’”
房間陷入死寂。
窗外的鳥叫聲、遠處的車流聲，此刻都清晰得刺耳。
陳默突然轉身，一把拉開剛被蘇晚關上的窗簾，目光如刀掃向對面樓頂——
反光消失了。
但頂樓天台邊緣，隱約有個黑影迅速縮了回去。
“小李，聯系巡警封控對面那棟樓，排查所有住戶和訪客記錄。”陳默語速極快，“周叔，你帶蘇小姐和證物先回局裏，走地下車庫。我墊後。”
“那你……”蘇晚脫口而出。
陳默沒看她，一邊掏手機一邊說：“蘇小姐，從現在起，你看到的、聽到的、猜測的一切，都可能是破案的關鍵。保持直播狀態——但鏡頭要對準證物，不要拍人。”
“爲什麼？”小李不解。
“因爲如果凶手在監視，”陳默按下撥號鍵，聲音冷得像冰，“那我們就讓他看清楚——警方，已經正式介入了。”
蘇晚抓起那本《江州地方志異考》。
羊皮書封在清晨的陽光下，泛着陳舊的油光。她手指撫過封面上燙金的“江州”二字，觸感微微凸起。
多層紙漿壓制法……
“周警官。”她說，“在去局裏之前，我可能需要現場做一個小型檢測。網友提示這本書可能藏了東西。”
周叔和老李對視一眼。
“需要多久？”
“十分鍾。”蘇晚已經拿出便攜式蒸汽發生器，“只是初步確認。如果真有夾層，需要專業實驗室環境才能完整剝離。”
陳默點頭：“做。小李，你手機開錄像，全程記錄。”
蘇晚開啓直播。
手機架好的瞬間，觀衆數從12萬飆升到35萬。彈幕鋪天蓋地：
“主播還活着！！！”
“旁邊是警察嗎？真的立案了？”
“快看！那個高個子警察好帥！”
“我是學刑偵的，這流程合規嗎？”
蘇晚沒看彈幕。她戴好手套，將書封對準蒸汽出口。溫熱的水汽均勻噴灑在皮質封面上，古老的膠質在溼氣中開始軟化。
“這種軟化溫度必須控制在65度以下，否則皮質會永久變形。”她一邊操作一邊解釋，既是對觀衆，也是對警方，“現在我要用這把骨刀——”
刀尖探入書封邊緣的細微縫隙。
輕輕撬動。
第一層皮革剝離，露出下面壓實的紙漿層。
第二層紙漿被小心掀起。
然後——
周叔突然倒吸一口氣：“這種分層手法……我見過。”
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警察的眼睛死死盯着蘇晚手中的骨刀，聲音有些發顫：“1978年，市局破獲一起敵特案。特務用一模一樣的方法，在古籍裏藏微縮膠卷。當時負責鑑定的老專家……就是教我這手法的師父。”
蘇晚手一抖。
骨刀尖端挑開了第三層的邊緣。
不是紙漿。
是某種更柔韌、更致密的材質——
暗黃色的羊皮邊緣，在蒸汽中顯露出來。
彈幕瘋了。
陳默一步跨到窗前，背靠牆壁，目光銳利地掃視窗外每一個可能的觀測點。他的手按在腰後，蘇晚隱約看見那裏有一個硬物的輪廓。
“繼續。”他說，“但加快速度。”
蘇晚咬牙，骨刀順着邊緣完整劃開。
整張羊皮地圖被剝離出來。
攤開在修復台上。
手繪的墨跡已經有些暈散，但依然能辨認：七處標注點，用紅圈標出，之間以虛線連接成詭異的網狀。最中央的紅圈旁寫着“林宅”，另外六個點分別對應：市檔案館B區、廢棄第一冶煉廠、西山礦洞口、1987年洪水警戒線……
以及一個沒有名稱，只畫了棺材符號的地點。
棺材旁有一行小字，墨跡最深，像是後來添加的：
47人，於此長眠。
地圖右下角，繪圖者的籤名已經模糊，但日期清晰：
1987.6.16
暴雨前一天。
“這張圖……”周叔的手指懸在“棺材”符號上方，顫抖着，“老趙當年私下跟我說過，他覺得林家失蹤案和一起舊礦難有關，但沒證據。他還說……如果他出意外，就是有人滅口。”
話音未落。
對面樓頂突然傳來一聲脆響——像是玻璃碎裂。
緊接着是重物滾落的聲音。
陳默對着耳麥低吼：“行動！”
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車門開關聲、對講機的雜音。
蘇晚低頭看着地圖上那個棺材符號。
又抬頭看向直播手機屏幕。
一條剛剛飄過的彈幕，在滿屏的“嚇死了”“怎麼回事”中，顯得格外刺眼：
用戶“林氏後人1987”：主播，你父親蘇文淵當年也查過這張圖。他是怎麼失蹤的，你不想知道嗎？
發送時間：十秒前。
但用戶狀態，已經顯示爲【該賬號已注銷】。
蘇晚的手機震動。
銀行APP再次推送：
【江州銀行】您尾號3478的賬戶於07:42收到轉賬1,000,000.00元。付款方：。備注：停止調查，這筆錢夠你爺爺三輩子。*
窗外，警笛聲撕裂清晨的寧靜。
陳默回頭看她，眼神復雜：“蘇晚，你剛才說，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她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直播鏡頭裏，羊皮地圖上的棺材符號，在晨光中泛着血一樣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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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
第三章：地窟詭影，亡者低語
——陳默：“對面樓頂的人死了，滅口。但他手機裏最後一張照片，拍的是你爺爺的病房窗戶。”
——蘇晚：“我要下去。防空洞裏有什麼，我必須親眼看到。”
——彈幕投票結果：87%觀衆支持“今晚探險直播”。
——周叔從證物袋裏拿出一枚生鏽的懷表：“這是老趙緊握在手裏的東西，表蓋內側刻着……蘇文淵，1987.6.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