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野覺得自己這輩子遇到過最難打的仗,都沒眼前這一碗紅燒肉棘手。

屋裏的白熾燈泡昏黃,光線落在蘇晚那張仰起的小臉上,把她那本來就白得有些過分的皮膚照得像瓷器一樣透亮。她嘴唇微微張着,等着投喂,那雙眼睛裏全是理所當然,好像他陸團長生來就是伺候她的。

陸野握着筷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那是用了死力氣才控制住沒把筷子給折斷。

“自己沒手?”他喉結上下滾了滾,聲音悶得像是從胸腔裏砸出來的。

蘇晚眨巴眨巴眼睛,把剛才那只還在顫抖的手往回縮了縮,藏進大衣袖口裏,只露出一截蔥白的指尖。

“陸野哥,我手真的沒勁兒……”她聲音軟得能掐出水來,帶着點委屈的鼻音,“在火車上擠了兩天兩夜,這會兒一放鬆下來,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借口。

全是借口。

剛才抱他脖子的時候,勒得比誰都緊。

陸野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上刑場一樣,認命地從飯盒裏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

那肉燉得軟爛,掛着濃稠的赤紅醬汁,顫巍巍地夾在筷子尖上。

他身子僵硬地往前探了探,把肉遞到蘇晚嘴邊。動作生疏得要命,像是手裏拿的不是筷子,是拆彈的剪刀,生怕稍微一用力就炸了。

“張嘴。”他命令道,視線卻不敢往她臉上落,死死盯着那塊肉。

蘇晚乖巧地張開嘴。

並沒有急着吞下去。

她像是品嚐什麼珍饈美味一樣,粉嫩的舌尖先探了出來,輕輕卷住了那塊肉。

就在這一瞬間。

或許是肉塊太大,或許是蘇晚故意沒接穩。

那紅潤溼軟的舌尖,在卷走紅燒肉的同時,毫無征兆地掃過了陸野捏着筷子的手指。

指尖處,傳來一陣溫熱、溼潤、軟膩的觸感。

像是觸電。

又像是被某種軟體動物狠狠蟄了一下。

轟——

陸野腦子裏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差點崩斷。

他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收回手。筷子撞在鋁制飯盒邊緣,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陸野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那紅色一路蔓延到脖頸深處,和他那身冷硬的軍裝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你……”他張了張嘴,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蘇晚嘴裏含着肉,腮幫子鼓鼓的,一臉無辜地看着他,仿佛剛才那個要命的動作完全是無心之失。

她慢慢咀嚼着,咽下去,然後伸出那截粉色的小舌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一點醬汁。

“真好吃。”她眯着眼笑,“陸野哥喂的,更好吃。”

【叮!檢測到高能撩撥!目標人物心率突破120!】

【獲得額外獎勵:生命值+3小時!】

蘇晚心裏的小人正在瘋狂比耶,面上卻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小白花模樣。

陸野感覺這屋裏的空氣變得黏稠起來,每一口呼吸都帶着那種淡淡的奶香味,要把他給淹死。他不敢再看蘇晚那張嘴,低下頭,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機械地重復着夾肉、喂飯的動作。

只是每一次遞過去,他都盡量捏着筷子的上半截,離那個危險的紅唇遠一點。

蘇晚也沒再過分作妖,見好就收。

一盒飯,大半都進了蘇晚的肚子。

陸野看着空了一半的飯盒,又看了看蘇晚那終於有了點血色的臉,心裏那股子躁鬱稍微平復了一些。

他拿起剩下的半個饅頭,就着剩下的菜湯,三兩口吞了下去。

那是蘇晚剩下的。

但這會兒他腦子亂得很,根本沒意識到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只覺得這紅燒肉的湯汁,似乎比以往食堂大師傅做的都要甜那麼一點。

吃飽喝足。

蘇晚靠在床頭,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陸野哥。”她又開始發號施令。

陸野現在一聽她叫這個稱呼就頭皮發麻。

“又怎麼了?”他站起身收拾飯盒,盡量讓自己的背影看起來冷酷無情。

蘇晚指了指角落裏的臉盆架:“我想擦擦身子。火車上太髒了,全是煙味和汗味,難受。”

陸野動作一頓。

這要求不過分。

愛幹淨是好事。

他把飯盒放在桌上,轉身去拿臉盆:“等着,我去打水。”

筒子樓的水房在走廊盡頭。

陸野這一趟去得有點久,回來的時候,臉盆裏冒着騰騰的熱氣。

他把臉盆放在那個搖搖晃晃的木頭架子上,把那條洗得發硬的毛巾扔進水裏,搓了兩把,擰幹,然後遞給蘇晚。

“給。”

蘇晚沒接。

她把兩只手攤開在面前,那十根手指頭細得跟蔥白似的,好像剛才那頓飯並沒有讓她恢復多少力氣。

“燙。”她皺着小鼻子,“而且這毛巾太硬了,我要是自己擰,手皮都要搓破了。”

陸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又看了看蘇晚那雙嬌貴的手。

確實。

這毛巾是部隊發的,棉紗粗得很,搓在他臉上跟砂紙一樣,但對於這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來說,大概真的算是凶器。

“麻煩精。”

陸野認命地嘆了口氣。

他重新把毛巾扔回水裏,這次沒敢用力擰,而是稍微留了點水分,讓毛巾保持柔軟。他又把毛巾在空氣中抖了兩下,等到溫度稍微降下來一點,才拿着走回床邊。

“抬頭。”

蘇晚乖乖仰起臉,閉上眼睛。

那張臉只有巴掌大,睫毛長長的,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看起來毫無防備,乖巧得讓人心疼。

陸野拿着熱毛巾,動作卻僵住了。

他在戰場上能熟練地給戰友包扎傷口,能閉着眼組裝槍械,但此刻,面對這一方小小的皮膚,他竟然有些無從下手。

太嫩了。

感覺稍微用點力,就能給她擦禿嚕皮。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笨拙地把毛巾覆在她臉上。

動作很輕。

輕得不像是個拿槍的漢子。

粗糙的毛巾擦過蘇晚的額頭、臉頰、下巴。

蘇晚能感受到男人手掌隔着毛巾傳來的熱度,還有那種小心翼翼的珍視感。

這種被呵護的感覺,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僅僅是爲了任務。

這個男人,好像真的挺不錯的。

擦完臉,陸野像是完成了一項重大軍事任務,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行了。”他把毛巾扔回盆裏,甚至沒敢看蘇晚那張被熱氣熏蒸得粉撲撲的臉蛋,“剩下的你自己擦。”

涉及隱私部位,他要是再動手,那就是流氓了。

蘇晚也沒再勉強,接過毛巾,躲進被子裏悉悉索索地擦了幾下。

窗外,風雪聲越來越大。

呼嘯的北風拍打着窗戶紙,發出譁啦啦的聲響。

夜深了。

該睡覺了。

這是今晚最大的難題。

這間單身宿舍,統共就十平米。

除了一張桌子,就只有這一張一米二寬的小床。

平時陸野一個人睡都嫌擠,他睡覺老實還好,要是翻個身,半條腿都得懸空。

現在,這屋裏有兩個人。

陸野站在床邊,盯着那張床看了足足三分鍾。

眉頭緊鎖,神情嚴肅,仿佛在思考什麼戰略部署。

蘇晚裹着被子縮在床角,只露出一雙眼睛盯着他,心裏也在打鼓。

系統面板上,那鮮紅的距離警告雖然暫時消失了,但只要陸野離開,那要命的倒計時就會立刻加速。

“陸野哥,你……睡哪兒?”她明知故問。

陸野沒說話。

他轉身走到那排墨綠色的鐵皮櫃子前,拉開櫃門。

裏面整整齊齊疊着兩床軍綠色的被子。

他抱出一床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舊棉被,又拿出一張草席。

動作利索地往地上一鋪。

就在床邊的水泥地上。

“我睡地上。”陸野把枕頭往地上一扔,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你睡床。”

他是軍人,皮糙肉厚,別說睡地板,就是雪窩子也睡過。

但蘇晚不行。

她一聽這話,心裏那個警報器瞬間拉響了。

睡地上?

那距離雖然不遠,但一旦睡着了,萬一他往旁邊滾一滾,或者自己翻個身背對着他,這距離可就超過一米了!

而且,僅僅是一米的距離,生命值回復速度會降到最低檔,一晚上根本攢不夠明天的消耗。

必須貼貼!

蘇晚眼珠子一轉,那股子作勁兒又上來了。

“不行!”她從被窩裏探出頭,聲音顫抖,帶着顯而易見的驚恐。

陸野正在鋪被子的手頓住,抬頭看她,眼神裏帶着一絲不耐煩:“又怎麼了?嫌地上髒?不用你睡。”

“不是……”蘇晚咬着嘴唇,眼眶瞬間紅了,那演技簡直是奧斯卡級別的,“我有病。”

陸野:“……?”

看得出來你有病,但這會兒又是什麼新病?

“我有……那個……冷僻症加夜盲症。”蘇晚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有心悸驚厥的毛病。醫生說了,我晚上睡覺身邊不能離人,要是周圍沒人氣兒,我也許睡着睡着心跳就停了。”

這理由離譜到了極點。

簡直是在侮辱陸野的智商。

陸野嘴角抽搐了兩下,看着她:“蘇晚,你當我是傻子?”

“真的!”蘇晚急了,爲了活命,她豁出去了,“我在家的時候,都是抱着我媽睡的。你要是睡地上,離我那麼遠,萬一我半夜發病了怎麼辦?這大雪封山的,送醫院都來不及!”

她一邊說,一邊還配合地捂着胸口,大口喘了兩下氣,一副隨時要厥過去的樣子。

陸野沉默了。

理智告訴他,這女人在扯淡。

但看着她那張煞白的小臉,還有那雙寫滿了恐懼的大眼睛,他心裏那個堅定的念頭動搖了。

她身體確實差。

剛才在車上那副瀕死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萬一……是真的呢?

這畢竟是一條人命。

陸野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後長嘆了一口氣,那口氣裏全是無奈和妥協。

他彎下腰,把剛鋪好的地鋪往床邊挪了挪。

緊緊貼着床沿。

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這樣行了吧?”他黑着臉,“我就在邊上,伸手就能碰到。”

蘇晚看了一眼那緊挨着的距離。

勉強合格。

雖然不如同床共枕來得快,但至少在安全線以內。

“那……好吧。”她委委屈屈地答應了,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陸野關了燈。

啪的一聲。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雪光,隱約勾勒出屋內的輪廓。

視覺被剝奪後,聽覺和嗅覺就被無限放大。

陸野躺在地鋪上,雙手枕在腦後,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根本睡不着。

床就在他手邊。

他甚至能聽到床上蘇晚那淺淺的呼吸聲。

還有那股若有似無的幽香。

像是某種不知名的花香,又像是奶糖的味道,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裏發酵,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裏鑽。

陸野覺得有點燥熱。

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床。

但這並沒有什麼用。

那呼吸聲反而更清晰了。

就在這時。

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悄無聲息地從床沿上垂了下來。

在黑暗中摸索了兩下。

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陸野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是一張拉滿的弓。

“幹什麼?”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危險的警告。

那只手並沒有縮回去。

反而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然後順着他的胳膊滑下來,最後,那幾根纖細的手指,輕輕勾住了他的大手。

指尖微涼。

掌心卻很熱。

“陸野哥……”黑暗中,蘇晚的聲音軟糯得像是裹了蜜糖,“我怕黑……能不能牽着手睡?”

這要求。

得寸進尺。

不可理喻。

陸野本該一把甩開她的手,然後嚴詞拒絕。

但他沒有。

他的喉結在黑暗中劇烈滾動了一下。

那只微涼的小手,在他寬大粗糙的掌心裏,小小的一團,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碎。

但他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動。

也沒有說話。

只是也沒有甩開。

默認了。

蘇晚感受到男人掌心傳來的熱度,那是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叮!檢測到持續肢體接觸(牽手)。】

【生命值回復中……當前速度:平穩。】

她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

第一步,成功。

只要他不拒絕牽手,那離鑽被窩還遠嗎?

“晚安,陸野哥。”

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陸野聽着那句甜膩膩的晚安,只覺得腦子裏的血管都要炸開了。

這哪裏是娶了個媳婦。

這分明是給自己找了個妖精。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風雪在窗外肆虐,屋內的溫度開始一點點下降。

後半夜,那是西北最冷的時候。

即使蓋着厚厚的棉被,寒氣也能順着骨頭縫往裏鑽。

陸野火力壯,倒是沒什麼感覺。

但床上的蘇晚不一樣。

她的手雖然被陸野的大手包裹着,但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經開始發涼。

系統那冰冷的警告聲,在她腦海裏再次炸響。

【警報!環境溫度過低!】

【宿主體溫下降中!】

【生命值流逝加速!請立即尋找更高等級的熱源!】

睡夢中的蘇晚猛地驚醒。

冷。

刺骨的冷。

那是一種生命力被抽離的恐懼感。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身體本能地開始尋找熱源。

而這個房間裏,唯一的熱源,就是睡在床邊的那個男人。

那個像火爐一樣的男人。

蘇晚大腦還沒完全清醒,身體已經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她鬆開陸野的手。

在黑暗中翻了個身,整個人挪到了床邊。

然後。

帶着一股子不管不顧的決絕。

像是一只尋找溫暖的小獸。

連人帶被子,順着床沿,直直地滾了下去。

目標——陸野的懷抱。

猜你喜歡

發現學生靠ai作弊,我被逼下跪後,我殺瘋了大結局

強烈推薦一本短篇小說——《發現學生靠ai作弊,我被逼下跪後,我殺瘋了》!本書由“霜月寒”創作,以陳浩王莉的視角展開了一段令人陶醉的故事。目前小說已更新總字數9787字,精彩內容不容錯過!
作者:霜月寒
時間:2025-12-20

姐姐的三張紙條番外

一本讓人愛不釋手的短篇小說,姐姐的三張紙條,正等待着你的探索。小說中的林雨安林雨晴角色,將帶你進入一個充滿驚喜和感動的世界。作者零零叉的精心創作,使得每一個情節都扣人心弦,引人入勝。現在,這本小說已更新9677字,熱愛閱讀的你,快來加入這場精彩的閱讀盛宴吧!
作者:零零叉
時間:2025-12-20

婆婆喜歡在苦難下曬幸福,我讓她曬個夠最新章節

小說《婆婆喜歡在苦難下曬幸福,我讓她曬個夠》的主角是,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作者“一顆奶糖”以細膩的筆觸描繪出了一個引人入勝的世界。如果你喜歡短篇小說,那麼這本書將是你的不二之選。目前本書已經完結等你來讀!
作者:一顆奶糖
時間:2025-12-20

野草焚燒的那一夜筆趣閣

小說《野草焚燒的那一夜》的主角是蕭燼沈舒寧,一個充滿個性和魅力的角色。作者“愛吃泡沫塑料”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奇幻色彩的世界。本書目前完結,喜歡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愛吃泡沫塑料
時間:2025-12-20

雪葬春山未歸人筆趣閣

想要尋找一本充滿奇幻與冒險的短篇小說嗎?那麼,雪葬春山未歸人將是你的不二選擇。這本小說由才華橫溢的作者煙苒創作,以林臻嶽薇薇的冒險經歷爲主線,展開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目前,小說已經更新8828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加入這場奇幻之旅吧!
作者:煙苒
時間:2025-12-20

段硯白硯白

小說《病樹前頭萬物春》的主角是段硯白硯白,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作者“阿令”以細膩的筆觸描繪出了一個引人入勝的世界。如果你喜歡短篇小說,那麼這本書將是你的不二之選。目前本書已經完結等你來讀!
作者:阿令
時間:2025-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