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洪福寺內,那棵千年銀杏在狂風暴雨的肆虐下,發出陣陣嘶吼。粗壯的枝幹在風雨中劇烈搖晃,似在奮力抗爭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十七歲的玄奘,身形略顯單薄,手中緊緊攥着笤帚,一個踉蹌,跌坐在藏經閣的陰暗角落。
閣內彌漫着陳舊紙張與潮溼木材混合的氣息,瓦檐漏下的水珠,“滴答滴答” 地擊打在《大般若經》的封皮上,那聲音在寂靜的閣內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玄奘的眼眸猛地睜大,他分明看見經書的縫隙裏滲出一縷縷金光。那金光宛如靈動的活蛇,在黑暗中蜿蜒遊走,逐漸在潮溼的空氣中勾出 “華嚴經” 三字的虛影。
字跡散發着柔和卻又神秘的光芒,仿佛在召喚着他。“又是幻覺...” 玄奘低聲呢喃,眉頭緊皺,掐着腕間的佛珠,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昨日灑掃時,他就曾分明看見佛像流淚,金漆順着毗盧遮那佛的眼角淌下,凝固成梵文,這奇異的景象令他困惑不已。
而此刻,藏經閣的深處傳來一陣木魚的悶響,那節奏並非晨課慣有的韻律,反倒像是有什麼隱秘的存在,正在黑暗中啃噬着木頭,讓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毫無預兆地,那縷金光陡然暴漲,瞬間充斥了整個藏經閣。玄奘只覺一股無形且強大的力量,猛地拽着他向經架深處飛去。在這股力量的拉扯下,他的僧袍獵獵作響。
緊接着,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五百部《金剛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同時翻開,紙頁間飛出一只只金箔蝴蝶。這些蝴蝶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在玄奘的額前迅速聚集,竟幻化成毗盧冠的形狀,散發着神聖的氣息。
與此同時,藏經閣的梁柱上浮現出龍樹菩薩刺血寫經的幻影。龍樹菩薩面容莊重,手中的筆尖滴下鮮血,那血字與牆上因潮溼而生出的黴斑奇妙地連成《十地品》偈頌。偈頌的文字閃爍着微光,仿佛在訴說着古老的佛法奧秘。
“沙... 沙...” 玄奘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望去,只見老方丈的僧鞋緩緩碾過滿地經卷。老人的手中,念珠已然斷裂,一顆顆菩提子正順着地面,滾入地磚的裂縫之中。
老方丈的眼神中透着復雜的神色,既有憂慮,又有一絲解脫,他緩緩開口:“玄奘,你可知寺裏爲何從不收留未足月的嬰孩?”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在這充滿異象的藏經閣內回蕩。
就在這時,暴雨驟停,原本厚重的雲層被月光瞬間刺破。清冷的月光灑在藏經閣的西窗上,映出一個提魚籃的身影。玄奘的鼻翼微微翕動,瞬間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定睛看去,那女子籃中裝的並非鯉魚,而是一顆仍在跳動的心髒,心髒的血管微微顫動,仿佛在訴說着生命的掙扎。“小和尚,買條慈悲心嗎?”
女子輕聲輕笑,笑聲在寂靜的閣內回蕩,帶着一絲詭異。她眼角的朱砂痣突然滴下血珠,血珠落在地上,瞬間暈染開來。“用你三世記憶來換。”
她話音剛落,腳下的積水忽然化作一面光滑的鏡面,鏡面中緩緩映出玄奘前九世的慘狀:被剝皮的僧人在沙漠中艱難爬行,身後拖着用鮮血寫成的經卷,每一道血痕都仿佛在訴說着無盡的苦難。
玄奘見狀,心中涌起一股憤怒與堅定。他腕間的佛珠突然繃斷,一顆顆菩提子散落一地。他迅速抓起滾落的菩提子,朝着水鏡用力砸去,大聲喝道:“衆生心即是佛心,何須外求!” 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在藏經閣內久久回響。
隨着菩提子的撞擊,那面水鏡瞬間碎裂。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碎裂的鏡面中,緩緩升起觀音菩薩的真容。菩薩面容慈悲,周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楊枝輕輕灑落,所到之處,血泊裏綻開八十一道金蓮。金蓮搖曳生姿,散發着陣陣清香。玄奘的僧袍在這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無風自動。他掌心的蟬紋,此刻灼如烙鐵,傳來一陣劇痛。“好個‘佛心不外求’!”
菩薩的聲音溫柔卻又充滿力量。隨後,菩薩將魚籃傾覆,那顆跳動的心髒瞬間化作木魚槌,遞向玄奘,“且去敲醒五行山下那頑石。”
玄奘伸手接過木魚槌,就在槌落的瞬間,整座洪福寺劇烈震動起來。地磚如同洶涌的海浪般翻涌起伏,發出沉悶的聲響。玄奘瞪大雙眼,震驚地看見地下竟埋着八百比丘的骸骨。
每具骷髏的天靈蓋上都刻着 “華嚴” 梵文,梵文在微光中閃爍,仿佛在訴說着一段被塵封的歷史。老方丈此時突然七竅流血,面容扭曲,嘶聲道:“你終於來討債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顯得格外淒厲。
子夜的鍾聲悠悠響起,打破了這混亂的局面。玄奘深吸一口氣,握緊木魚槌,沖出了山門。他腕間的蟬紋已蔓延至脖頸,隨着他的奔跑,蟬紋似乎在微微閃爍,仿佛有了生命。
身後的古刹在月光的映照下,逐漸扭曲變形,最終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金蟬。金蟬的身軀散發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訴說着古老的秘密。
玄奘沿着山道狂奔,此時,流沙河方向傳來一陣鎖鏈崩裂的巨響,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撕裂整個天地。與此同時,天際劃過一顆火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宛如一道燃燒的利劍,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在五行山下,孫悟空正嚼着鐵丸,嘴角掛着一抹冷笑。他的眼神中透着不羈與不屑,看着狂奔而來的玄奘,嘲笑道:“禿驢來得倒快。” 他吐出的鐵渣在落地的瞬間,突然化作經卷殘頁。
殘頁上,赫然是玄奘幼時在藏經閣寫下的批注:“一切枷鎖,皆是法界瓔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