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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嬌脆卻含着明顯不悅的聲音自人群後傳來。
顧玉瑤被幾位貴女簇擁着走來,臉上譏誚毫不掩飾。
“本郡主倒不知,除了我,這府裏還有別的小姐?”
“倒是你,一個出身微賤的采花女,借着與我兄長失憶的機緣,偷享了四年富貴。”
“如今讓你體面離開已是仁慈。你非但不知感恩,還敢在此訓斥我府中下人?誰給你的膽子!”
雲蘅直視她,四年間無數被輕慢嘲諷的畫面掠過心頭。
她微微抬起下頜,
“郡主慎言!王爺說的和離書,我尚未拿到。禮法上,我此刻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是你的長嫂。”
“家中長輩早逝,長嫂如母。我也該爲郡主的婚事盡盡心,你說是吧?”
顧玉瑤氣得小臉通紅,手指點着雲蘅,卻沒說出句反駁的話來。
倒是她旁邊女子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慢慢朝雲蘅走了過去。
“雲姑娘,衍之失憶時的錯愛,怎能當真?你這王妃之位從何而來,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不過是借了我的影子,暫居了幾年不屬於你的位置,怎的就...真以爲自己是主母了?”
原來這就是宋昭月。
雲蘅看着熟悉的眉眼,心裏卻固執的認爲自己從不像任何人。
宋昭月見她不說話,唇角一勾,拔下頭上玉簪扔進了廊下荷花池中。
“方才不慎,將郡主贈我的簪子落進去了。聽聞雲姑娘出身江南水鄉,水性想必是極好的。”
“不如勞煩你替我撿回來?也好讓玉瑤消消氣。今日之事,便算就此揭過。”
雲蘅看着那玉簪砸破薄薄的冰層沉入水底,寒意從心裏蔓延出來。
“宋姑娘的簪子,自有下人打撈。我今日有事,失陪了。”
宋昭月攔住她的去路,壓低聲音像一條吐信毒蛇。
“雲姑娘似乎忘了,你女兒先天不足,每日吃的雪參養榮丸的方子藥材皆由王府太醫特供,外面可是有銀子也尋不着的。”
“你總不會希望,孩子以後再也用不上這藥吧?我這可都是爲了你好。”
雲蘅的呼吸一窒,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住,她可以忍受屈辱,卻絕不能拿阿柳的安危作賭。
周圍的人都垂着眼,沒人敢出聲。
宋昭月之父乃當朝太傅,權勢煊赫。
顧玉瑤是王府嫡女,驕縱成性。
誰會爲了一個她即將被棄的替身,去觸這黴頭?
顧玉瑤見狀,臉上揚起快意的笑,“沒聽見昭月姐姐的話嗎?還愣着做什麼,下去撿啊!”
雲蘅沒再說話,轉身一步步走下石階。
初冬時節,刺骨的池水像無數細密的針扎進皮肉。
雲蘅咬牙潛入池水,剛摸到玉簪,顧玉瑤的赤金鐲子又落了下來。
“還有我的玉佩!”
“我的耳璫!”
嬉笑聲中,珠翠接連砸入水底不同角落。
雲蘅在冰冷的池水裏反復下潛,手指凍得麻木,手臂也被碎石刮出道道血痕。
直到意識逐漸模糊,才被婆子拖上岸。
溼透的粗布衣裳緊貼着皮膚,寒風一吹,刺骨的涼意滲進骨頭縫裏。
“你們圍在這裏做什麼?”
顧衍之快步走來,瞥見地上溼透發抖的雲蘅,抬手便要解下披風披到她身上。
他聲音裏壓着薄怒,轉頭看向自己的妹妹。
“顧玉瑤,她是你的...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衍之哥哥!”
宋昭月柔聲打斷,輕輕挽住他的手臂。
“你怪玉瑤妹妹做什麼?是雲姑娘自己非要下池去撿的。”
“今日貴客多,她這樣就往水裏跳。知道的說是撿東西,不知道的,還當她着急給自己尋個高枝呢~”
顧衍之準備解系帶的手指頓住了,他順着宋昭月的目光再次看向雲蘅。
溼透的衣衫勾勒出曲線,幾縷黑發粘在蒼白的臉頰,長睫上還凝着水珠,不住輕顫。
心疼迅速被即將遭到背叛的怒意覆蓋。
顧衍之覺得他不能,也不該再對她心軟。
他的目光立刻冷了下來。
宋昭月順勢依偎進顧衍之懷裏嬌嗔道,“更何況,玉瑤做這些,還不都是爲了你?”
“我們是你最爲親近之人,總歸是見不得有人折損你的顏面,讓人低看了你去。”
顧衍之心裏一暖,反手把她微涼的掌心裹進手裏。
“昭月你說得對!是本王往日太過寬縱,倒讓她恃寵而驕!”
“瞧你冷的!這裏風大,我讓人給你備了熱茶,咱們先回去暖暖身子。”
說罷,他自然地換扶住宋昭月的腰側,轉身就走。
顧玉瑤也立刻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了宋昭月另一只胳膊。
三人相攜,身影親昵,將蜷縮在青石地上的雲蘅,連那初冬刺骨的寒風,一同拋在了身後。
呆坐半晌,正欲起身時,一件還帶着體溫的墨色大氅兜頭而下,籠罩住雲蘅冰冷顫抖的身軀。
她渾身一顫,像受驚的動物般抬頭望去。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