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賈赦吩咐林之孝安排親兵後,這才想起未給兒子引見衆人,訕笑道:"銜兒平日少出門,不認得諸位叔伯兄弟,爲父一時高興竟忘了引薦。"
"這不是去舊院的路?"賈銜發覺方向不對,詢問隨行小廝。
小廝恭敬答道:"三爺的新居所改在東院景安閣。"
賈銜心知這是因自己獲封爵位,榮國府特意安排的體面。
行至東院二門處,有個丫鬟上前引路。因賈銜未滿十四,仍可居於內宅。
剛到景安閣,便見個嬌小身影在門前探頭張望,正是炒豆。
"三爺真威風!"炒豆雀躍着跑來,卻在近前猶豫止步。賈銜笑着將她舉起來轉了兩圈。
"半年不見就生分了?"賈銜故意板臉,"這般膽小怎配當我的大丫頭?"
"三爺又取笑人!"被轉得暈乎乎的炒豆立即恢復了往日活潑。
看着丫頭圓潤的臉蛋,賈銜知道自他封爵後,炒豆的日子定比從前舒心許多。
"奴婢拜見三爺。"直到這時賈銜才發現門前跪着十二人:四名大丫鬟、四個小丫頭並四個粗使嬤嬤。
他略一抬手,牽着炒豆徑直入院。
這是一座精巧的兩進宅院,裏頭的擺件陳設皆是上等貨色,處處透着用心。賈銜正打量院落時,聽見外頭吵吵嚷嚷,丫鬟婆子們被炒豆支使得團團轉。
"三爺先洗漱罷,老太太說不定要傳喚呢。您現在地位不同,可別讓那邊院裏丫頭們挑理,那些人最會拿喬。"炒豆扯着賈銜衣袖催促。
"不急。"賈銜坐下問道,"何時搬過來的?那四個丫頭誰送來的?什麼來路?"
"三天前搬的火。四位姐姐是**奶奶從新買的丫頭裏挑的。"炒豆奇道,"三爺問這個做什麼?"
"無妨,叫她們進來。"
炒豆雖不明就裏,仍乖乖去喚人,邊走邊撓着小腦袋。
"見過三爺。"四個丫頭齊刷刷跪倒。
賈銜見她們容貌姣好又懂規矩,且炒豆也沒告狀,顯見是懂分寸的。略一沉吟,從左至右點道:"往後你們就叫劍梅、劍蘭、劍竹、劍菊。"心想鳳姐果然會辦事,這幾個丫頭比寶玉房裏的也不差。
"院裏事務交由你們四個打理,具體分工自行商議。"
"三爺說話不算數!"炒豆急得淚珠直打轉,"您明明許我做大丫頭的..."越說越慌,生怕被拋棄,單薄的身子微微發顫。
賈銜連忙將人摟進懷裏,輕捏她鼻尖哄道:"誰說不是大丫頭?我們炒豆是獨一份兒的,專伺候我一個。"
"可...四位姐姐的月例..."小丫頭破涕爲笑,"要不我當二等丫頭也行,只要三爺別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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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銜低頭望着懷裏單純的小丫頭。她總是那麼容易知足。這丫頭不僅操心四個丫鬟月錢的事,其實更擔心他和王熙鳳之間產生隔閡。方才她鬧情緒也不過是小孩子心性,畢竟才八歲大。
"那就安排五個大丫鬟!"賈銜爽朗地說。
"這不合府裏規矩...能成嗎?"炒豆絞着衣角,眼睛卻亮晶晶地瞅着他。
"在咱們院裏,三爺說的話就是規矩。"賈銜語氣篤定。
旁邊新來的四個丫鬟聞言抿嘴偷笑,望着這對主仆,眼裏滿是豔羨。
"就這麼說定了。"賈銜將桌上的包袱推到炒豆面前,"往後你替三爺管着體己錢,其餘時間隨你消遣,想玩想睡都行。"
包袱裏裝着幾萬兩銀票,都是賈銜從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
"呀!這麼多銀子!"正在整理包袱的炒豆突然驚叫出聲,整個人趴在銀票上打滾,笑眯了眼。只聽她小聲嘀咕:"往後三爺再不用餓肚子,頓頓都能吃上肉了。"
這孩子啊,事事都先想着他。賈銜揉了揉發酸的鼻尖,招手讓劍梅帶他去梳洗。他知道老太太那一關終究是躲不過的。
待他沐浴更衣完畢,換上青色月白長衫,戴好紫金冠。若不是眉宇間那股肅殺之氣,活脫脫就是話本裏寫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劍梅幾個丫頭看得臉頰飛紅,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三十
“三爺生得真俊。”炒豆小臉紅撲撲地說道。“雖未見過寶二爺,但三爺定比他更標致。”
賈銜聽罷哭笑不得,哪有這般形容男兒郎的。“炒豆啊,咱得多讀些書了。”
“嗯。”炒豆垂頭應聲。她這般被人牙子幾經轉賣的小丫頭,哪曾有機會識字念書?
“改日給你請個女先生來。”賈銜想起林黛玉,不知寶黛眼下情誼如何。但無論怎樣,請她指點炒豆認字總非難事。
原著中最令賈銜不齒的,正是那賈寶玉。整日調脂弄粉卻無擔當,若他真願豁出去,金釧晴雯等何至香消玉殞?不過懼着賈政家法,人死時嚎幾嗓子便算償了情分?
縱使他不插手,木石前盟也成不了。倒不如靜觀其變——若能娶得黛玉,自是再好不過。
“三爺在屋裏麼?”院中忽傳來脆生生一句。
賈銜心下了然:能不通報直入內院的,除賈母跟前頭等得臉的鴛鴦,再無二人。
**鴛鴦見這位新貴神色,忙福身道:“老太太催得緊,奴婢冒失闖進來,請三爺恕罪。”
賈銜略頷首。這丫頭倒知進退,當下吩咐炒豆看家,自隨鴛鴦往榮慶堂去。
榮慶堂內燈火通明。賈赦笑得合不攏嘴,斜睨着賈政滿臉得色;賈政面沉如水,恨不能賈銜是自家血脈,反手便瞪向寶玉。
寶玉嚇得往賈母懷裏縮,老太太立時沖賈政瞪眼。
王夫人暗忖:這賈銜不知性子如何,若幫襯大房與二房作對......
王熙鳳暗自盤算:這位三弟怕是瞧不上府裏基業,需得與他結個善緣。
迎春黛玉等人則好奇:這位自立門戶的三哥,究竟是怎生模樣?
薛姨媽暗自思量,待會兒見了這位三公子,倒要瞧瞧是何等人物。她家寶釵也未必非要在寶玉這一棵樹上吊死。倘若寶釵能許給賈銜,過門便是誥命夫人,這榮國府裏頭除了老太太,再沒人比她閨女更尊貴了。這般想着,心思便活絡起來。
賈珍父子則盤算着要巴結這位新貴,往後也好多個倚仗。
"三爺到!"外頭小丫頭脆生生喊道。只見錦簾一挑,當先進來個身着青白長衫、頭束紫金冠的翩翩少年,身後跟着個**歲的小丫頭,生得虎牙伶俐,嬌憨可人。
"賈銜給老祖宗、老爺太太、二老爺二太太並諸位兄妹請安。"賈銜進門便拱手作揖。
賈母見他只是欠身,並未跪拜,神色便淡了幾分:"罷了,自家人不必虛禮。先去見過你薛家姨母。"說着指向旁邊那位風韻猶存的婦人。
"給姨母請安。"賈銜又施一禮。
薛姨媽忙起身虛扶:"都是至親,何須這般客套。"邊說邊細細打量,笑道:"到底是公府子弟,這般器宇銜昂又本事了得,老太太實在好福分。"
老太太淡淡道:"姨太太別太抬舉他,小孩子家須得多打磨打磨才好。"
"還是老人家的見識高明,這話真正在理。"薛姨媽賠笑應着,心下卻道:怎不見你叫寶玉也去歷練歷練?
這時寶玉湊上前:"三哥既回來了,往後咱們一處玩耍可好?"他見賈銜風度不凡,滿心歡喜。這位寶二爺原是個**,但凡生得齊整的,不論男女他都愛親近。
賈銜雖看不上寶玉作派,倒也不認爲他本性歹毒,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罷了。既沒擔當又不曉事,轉念又想:橫豎與我不相幹。
"寶兄弟果然不俗,往後自然要多親近。"賈銜笑着應承,暗道若不與你往來,怎好常見黛玉。
寶玉又道:"三哥怕還不認得姐妹們?這是大老爺家的二姐姐迎春。"說着引見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那姑娘低眉淺笑,溫柔靦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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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娉婷玉質般的少女,莫非正是那"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泉"的賈迎春?
"三弟此行可還安穩?邊關征戰可曾受傷?"迎春眸中清波流轉,那關切之意真切動人。自歸返榮國府以來,除卻炒豆,她是第二個真心相詢之人。萍水相逢卻能如此關懷,足見其心性純良。如今賈銜在府中已有立足之地,斷不會讓她重蹈原著覆轍。
"勞二姐姐掛念,一切都好。"賈銜溫聲應答。
"這是我家三妹妹探春。"
"三哥哥安好,日後可要多與我說些塞外故事。"探春笑語嫣然,眼波靈動。
"自然,妹妹得空時隨時來尋我便是。"
"這位是東府珍大哥哥的妹妹,惜春。"
"三哥哥好。"年方七八歲的惜春尚未養成後來那般冷心腸,仍是天真爛漫的孩童模樣。
"四妹妹也好,往後常來三哥院裏玩耍。"賈銜輕撫惜春發頂,小丫頭立刻眼睛發亮:"當真?真的能去麼?"
"自然,你還能與炒豆作伴。"他指向身旁的小丫鬟,又叮囑道:"不過去了可不許擺主子架勢,她與我親妹無異。"兩小丫頭目光交匯處似有星火迸濺,惹得衆人忍俊不禁。
炒豆慌忙低頭捻弄衣角,心中忐忑:自己不過是個婢女,怎敢與主子對視?正惶然間,只覺發頂一暖——賈銜撫着她輕道:"無妨。"
賈母將這般情景看在眼裏,雖覺對婢女過於寵愛,轉念又想畢竟是患難與共的主仆,情分自然不同。遂向炒豆招手,小丫頭得賈銜示意後上前叩拜:"奴婢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從鴛鴦手中取過荷包塞給她:"是個懂事的,難怪你三爺這般疼你。往後好生伺候,自有你的造化。"
"奴婢謹記。"炒豆再叩首方退下。
寶玉又引薦道:"這是姑母家的黛玉妹妹。"
黛玉款款上前,福身行禮,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雅。"黛玉給三哥哥請安。"
賈銜望着眼前出塵絕俗的林妹妹,不禁出神。果然是傾國傾城之姿,叫人頓生憐惜。"妹妹不必多禮,往後若有什麼難處,盡管來找三哥。"
"只怕到時哥哥嫌妹妹聒噪,反倒惱了。"黛玉抿嘴一笑。
寶玉見他二人談得投機,連忙打斷道:"這位是薛家姐姐。"
"銜兄弟好。"寶釵只略略見禮便退至一旁,終究男女有別,不比他們都是至親。
"寶姐姐好。"賈銜亦淡淡還禮。原該守着禮數,何況衆目睽睽之下。
又轉向黛玉道:"早聞姑父是探花郎,未知妹妹可願幫三哥一個忙?"
"三哥哥但說無妨。"黛玉眼波流轉。
"這丫頭被我視作妹妹,想請林妹妹教導她識幾個字。"賈銜招手喚來炒豆。
此時賈母出聲打斷:"銜哥兒,你回京時,那位主子可有示下?是要外放還是留京?"老太太巴不得他遠赴邊關,也省得家宅不寧。
"回老祖宗,主子只說聽候任命。"賈銜恭敬答話。
賈母微微頷首。朝廷用人之事,原不是後宅婦人該過問的。只盼這孫兒外放爲官,免得寶玉的地位受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