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大廳的氣氛，已經完全被這場直播攪亂。
有年輕人舉着手機偷看，有年紀大的搖頭嘀咕，說現在小兩口怎麼都這樣。
工作人員幾次想上前勸，又怕一句話說不好被錄進直播裏，只能裝作忙碌地走來走去。
林知夏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一個再也回不去的節點上。
“今天先這樣。”她對着鏡頭說，“剛才算的那些賬，我回頭會整理得更清楚一點，再開一場專門講。”
她垂下視線，在屏幕上點了“結束直播”的按鈕。
【直播結束】
屏幕一暗，周圍的聲音一下子放大。
錢母立刻撲上來：“現在滿意了？你把事情搞成這樣，以後誰還敢要你這種女人？”
林知夏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阿姨，你放心。不敢要我的人，自然會有別人敢要。”
錢母被噎得說不出話：“你、你真的是被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壞了！”
“好了，媽。”錢昱琛按住她，“先回去。”
他轉向林知夏，語氣冷硬：“協議你既然不同意，那就走法律程序。你自己好自爲之。”
說完，他甩手離開。
白芷柔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後，走得匆忙，細跟在地磚上敲出一串密集的聲音。
錢母錢父也跟着走出幾步，走出兩米後似乎又想到什麼，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別以爲你贏了。”錢母扔下一句，“你這種女人，以後就等着在網上被人指指點點。”
罵完，她才氣沖沖地離開。
大廳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只剩林知夏，還坐在那張冷硬的塑料椅子上。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兩樣東西——
一份再也不可能籤下去的離婚協議。
一部電量只剩個位數的手機。
她突然有一點想笑。
不是開心，而是一種極度疲憊之後的苦笑。
“那個，小姑娘。”
剛才那位中年工作人員走了過來，神情有點尷尬：“我們工作有規定，公共場所不太適合拍攝。下次如果有需要，可以到諮詢室先說一下。”
他的語氣不凶，甚至還有點關切。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林知夏站起來，把椅子輕輕推回原位，“今天的事，我會找律師處理。”
工作人員點點頭：“那就好。你一個人嗎？要不先找個地方坐坐？”
“不用了，謝謝。”林知夏搖頭，“我還得去找房子。”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是啊，她已經不是錢家的人了。
她現在連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都沒有。
走出民政局時，外面的太陽有點晃眼。
林知夏眯了眯眼睛，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
她隨便找了片陰影躲進去，這才想起手機還在不停震動。
解鎖屏幕，一連串消息彈出來。
有江芊芊發來的語音——
【靠，你上熱搜了。知夏，你真的是瘋了，又好帥。】
有幾個大學同學丟來的鏈接——
【姐妹，這是你嗎】
【我靠，我剛從熱搜點進來，結果發現是你】
【天哪，你也太剛了吧】
還有幾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您好，我是某某律所律師，如果您有婚姻財產方面的問題，可以免費諮詢】
【我們是某女性互助組織，想邀請您參加線下分享活動】
【平台商務：林女士，您方便加個微信嗎？我們希望能和您進一步合作】
消息一條接一條，刷得她有點頭暈。
最顯眼的是幾個新聞推送。
她點開其中一個。
標題醒目——
【全職太太淨身出戶？民政局直播算賬，這一場離婚讓多少人破防】
下面配的截圖，正是她在民政局桌前攤開協議和銀行卡的畫面。
評論區已經有幾千條留言。
有人在罵她“炒作蹭熱度”。
也有更多人在罵錢昱琛“吃幹抹淨”。
更多的，是一條條陌生女人留下的故事。
【我結婚五年，孩子三歲，沒工作沒存款，看到這裏突然腿軟】
【我媽當了二十年全職太太，現在被我爸一句話趕出門，說所有房子車子都是他的】
【謝謝你敢開這個直播，讓我第一次認真想，我要怎麼保護我自己】
林知夏盯着這些話，看了很久。
她突然覺得，剛才在民政局那張冷冰冰的小桌子前做的那件事，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至少，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有人正握着手機，偷偷擦眼淚。
她把手機鎖屏，深吸一口氣。
肚子裏忽然傳來一陣空蕩的感覺。
她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早上只匆匆吃了一塊面包，就跟着錢家人趕來了民政局。
時間已經快中午。
陽光烤着地面升溫，行人匆匆走過，每個人都有各自要去的地方。
而她——只有一個小小的托運行李箱，一部快沒電的手機，一張餘額只剩四位數的卡。
她站在路邊，等紅燈。
對面商場的巨幅電子屏，正在滾動播放當日的熱搜話題。
【社會】某城民政局全職太太直播算賬
【職場】畢業季新人薪資調查
【娛樂】某流量明星被曝隱婚生子】
她看到自己的那一條，排在第三。
公交車呼嘯着從她身邊駛過，帶起一陣熱風。
林知夏伸手，把頭發從臉側別到耳後。
她看着對面大屏幕上的幾個字，在心裏默默地說——
那就從這裏開始吧。
從這個，被所有人看見的狼狽的地方。
重新算她自己的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