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走廊人來人往,電子屏上的號碼又跳到一個新的。
旁邊那對年輕夫妻笑眯眯地牽手走進婚姻登記室,紅本本捧在手裏,臉上的喜氣幾乎要溢出來。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邊桌子前的僵局。
“你要談什麼?”錢昱琛把協議收回來,語氣裏已經帶了不耐煩,“財產上沒什麼好談的,你又不是不清楚公司現在的情況。”
“我不清楚。”林知夏抬眼看着他,“因爲沒有一份文件寫過我的名字。”
錢母冷笑一聲:“你還想寫你的名字?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不知道。”林知夏平靜地答,“所以今天來學。”
錢母一噎,更火大了:“你這是在威脅你老公?”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的女聲:“錢總,我給您送文件來了。”
林知夏回頭,看見那張精心打扮的臉。
白芷柔,錢昱琛公司裏的公關。
她穿着一條剪裁合體的白裙子,臉上是完美的職業妝,腳下是一雙細高跟。她站在走廊轉角處,手裏拿着一個文件袋,眼神飄過來時,微微一頓。
“啊,是林姐也在啊。”她裝作這才看見,笑得乖巧,“我還以爲錢總一個人來的。”
林知夏打量她幾秒鍾,忽然想起某一次公司的團建。
白芷柔喝醉了,被同事攙着上車,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錢總說了,我是他公司最重要的公關資源。”
那天錢昱琛看了她一眼,說:“她就是嘴碎,別在意。”
現在看來,這張“公關資源”,大概不止用在公司上。
錢母一看到白芷柔,眼睛都亮了:“哎呀,小白也來了啊?”
白芷柔乖乖叫了一聲:“阿姨好,叔叔好。”
錢母笑得合不攏嘴:“辛苦你還特地跑一趟,這些事本來就不應該你操心。”
“應該的,錢總的事就是公司的事。”白芷柔甜甜地說,目光卻刻意繞過林知夏。
這句“錢總的事就是公司的事”,落在這裏,味道就變了。
林知夏看着她,忽然有點想笑。
錢父輕咳一聲,似乎覺得不太合適:“協議的事,你就不用摻和了。”
白芷柔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順路送個文件。”
話雖這麼說,她腳卻沒挪開。
反而向前一步,站到錢昱琛旁邊,把文件袋遞過去,手指故意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林知夏看得清楚,周圍坐着的幾對夫妻,其實也看得清楚。
有人已經開始用胳膊肘捅身邊的人,小聲嘀咕。
“你看那男的,旁邊還站着一個年輕姑娘。”
“這不就典型的嗎?老婆在這邊籤離婚,小三在那邊送文件。”
聲音不大,卻足夠扎耳朵。
錢母臉色一變,瞪了一眼周圍人:“看什麼看?沒見過公司同事辦事啊?”
坐在角落裏的年輕女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聲跟男朋友說:“要是我媽這麼護着我前夫,我肯定跟她斷絕關系。”
林知夏聽得清清楚楚。
她心裏那根繃得緊緊的弦,又崩了一點。
“你現在到底想要什麼?”錢昱琛壓着火問,“你如果不滿意,現在就讓律師過來當面解釋。可是你別在這兒鬧,這裏人多眼雜,你面子上也不好看。”
“我面子好不好看,重要嗎?”林知夏問,“你不是早就想好,怎麼把我甩幹淨了?”
錢母拍桌:“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難講道理!”
“小白,你來評評理。”錢母竟然把白芷柔拉進來,“我們家昱琛是不是也不容易?在外面拼命工作,回家還得看她臉色。”
白芷柔被點名,表情略有尷尬,很快又調整好,柔聲說:“阿姨,知夏姐肯定也是委屈的,女孩子嘛,對感情難免放不下。錢總這麼安排,真的是爲了她以後好。”
林知夏看着她那張溫柔體貼的臉,突然覺得有點諷刺。
“爲了我好?”她問,“讓我淨身出戶,一個人出去租房打工,孩子歸你們,房子寫你們,車寫你們,連婚後我跟你一起熬夜做出來的方案,也只寫你一個人名,這叫爲了我好?”
周圍原本只是看熱鬧的人,表情開始變了。
有人悄悄掏出手機,對準了這一桌。
錢昱琛意識到什麼,迅速壓低聲音:“你別在這兒說這種話,這對大家都不好。”
“剛才阿姨說的那些話,對我就很好看嗎?”林知夏問。
錢母急了:“你要知道,你現在什麼都沒有,是昱琛還在想着你,才願意每個月給你生活費……”
“誰說我什麼都沒有?”林知夏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
她把包放到桌上,拉開拉鏈,從裏面掏出自己的手機。
“我有手機,有網絡,有三年的流水記錄。”她一字一頓,“還有今天,這麼好的一出戲。”
錢昱琛眼皮一跳:“你要幹什麼?”
“你不是最怕丟臉嗎?”林知夏淡淡地笑,“那我們就一起丟。”
說完,她點亮屏幕,手指熟練地滑到一個應用頁面。
軟件紅色的圖標在屏幕上亮着光。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手指卻出奇地穩。
她按下了那個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