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躺了三天。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手機靜音,飯是蕭母親手端到床邊的。她坐在我床沿,輕輕摸着我的頭發,一遍遍說:“茸茸,搬出去住吧,媽給你在市中心租個公寓,離學校也近。”
我搖頭,聲音輕得像蚊子:“不用……我不想麻煩你們。”
其實不是不想麻煩。
是怕被人說——看,被退婚了就裝可憐,還要蕭家繼續養着,真不要臉。
我太清楚外面怎麼傳我了。
“管家的女兒”“恩情換婚約”“被當衆甩了還賴着不走”……這些詞已經釘進我的骨頭裏,拔不出來,只能忍。
第四天,我回學校。
宿舍在六樓,沒電梯。我拖着行李箱一步步往上爬,手心全是汗。鑰匙插進鎖孔時,裏面傳來一陣輕快的笑聲。
“……他昨天又給我買了卡地亞那條新項鏈,說是賠罪,其實根本沒做錯什麼啦~”
是於洛姚的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她正坐在我的床上,翹着腿塗指甲油,腳邊堆着幾個奢侈品購物袋。看到我,她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揚起一個甜得發膩的笑:“哎呀,頤茸回來啦?我還以爲你不敢回來了呢。”
我沒說話,默默把行李箱拉進自己床下。
“別緊張嘛,”她放下指甲油,歪頭看我,“我又不會吃了你。再說了——”她故意拖長音,“現在你跟我,可是‘前未婚夫’和‘現任女友’的關系了,對吧?”
我手指一顫,差點打翻水杯。
她站起來,踩着拖鞋走到我面前,俯身湊近,壓低聲音:“你知道蕭承昨晚怎麼說你嗎?他說,跟你訂婚那半年,連你衣服都沒碰過,光是看你靠近就反胃。”
她笑出聲,像是分享什麼趣事:“他還說,要不是爸媽逼他演戲,他連看你一眼都覺得髒。”
我咬住下唇,嚐到一絲血腥味。
“不過你放心,”她拍拍我的肩,語氣忽然“體貼”起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畢竟……你也是受害者嘛。”
說完,她轉身去拿桌上的水杯,卻“不小心”撞到我的筆記本。
“哎呀!”
水潑了一地,整本筆記泡在水裏——那是我熬了三個通宵整理的研究生核心課程重點,封面還貼着“畢業論文參考”的標籤。
我猛地蹲下去搶救,可紙頁已經軟爛,字跡暈開成一片墨黑。
“對不起呀,”於洛姚站在旁邊,一臉無辜,“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蕭承說你最懂事了,肯定不會計較的,對吧?”
我攥着溼透的本子,指節發白。
想罵她。
可喉嚨堵得發不出聲。
從小到大,我都被教育“要懂事”“要感恩”“不要給蕭家添麻煩”。現在,連憤怒都成了“不懂事”。
我只能低頭,把本子塞進垃圾桶。
“沒事。”我聽見自己說。
聲音幹澀得不像人。
她滿意地笑了,轉身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開了外放:
“喂?對,我回宿舍了……嗯,頤茸剛回來,看起來挺可憐的……你說蕭承是不是太過分了?不過也是,誰讓她真以爲能嫁進蕭家啊?哈哈,你也覺得她配不上吧?”
她一邊說,一邊沖我眨眨眼,眼神裏全是挑釁。
我逃也似的沖進衛生間,反鎖上門。
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眼眶通紅,嘴唇被咬破了,狼狽得像條喪家犬。
我打開水龍頭,用冷水狠狠拍臉。
可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不是因爲那本筆記。
是因爲——我連哭,都要躲起來。
夜深了。
宿舍熄燈,於洛姚睡得很香,偶爾發出幾聲夢囈,大概是夢見和蕭承的甜蜜場景。
我縮在被子裏,手機屏幕亮起。
又是蕭承。
“別給我爸媽添麻煩,安分點。你配不上任何更好的,包括尊嚴。”
和訂婚宴那天一模一樣的短信。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覺得可笑。
他憑什麼?
憑他姓蕭?憑他生來就站在高處?憑他可以隨意踐踏一個人的尊嚴,還覺得自己在“施舍”?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
可這一次,我沒哭。
我在想——
如果我永遠這樣忍下去,是不是一輩子都要活在他們的陰影裏?
是不是連呼吸,都要看他們臉色?
第二天早上,於洛姚化妝時,故意把粉餅摔在我桌上。
“哎呀,手滑了。”她笑嘻嘻地說,“你幫我擦一下?反正你以前不是經常幫我收拾東西嗎?”
我沒動。
她挑眉:“怎麼?現在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做了?”
我抬起頭,看着鏡子裏她精致的臉,輕聲說:“你有手,自己擦。”
她愣住。
顯然沒想到我會回嘴。
“頤茸?”她語氣變了,帶着警告,“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我記得很清楚。”我站起身,直視她的眼睛,“我是頤茸,不是你的傭人。”
說完,我背起書包出門。
身後傳來她摔鏡子的聲音,還有咬牙切齒的咒罵。
我沒回頭。
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陽光刺眼。
我第一次覺得,原來反抗兩個字,說出來也沒那麼難。
可就在這時,手機又震了一下。
不是蕭承。
是一個陌生號碼。
“聽說你要搶回蕭承?勸你死了這條心。你這種人,只配在角落裏看着我們幸福。”
我皺眉,刪掉。
但心裏隱隱不安。
於洛姚不會善罷甘休。
而我,也再不想做那個任她踩在腳下的“懂事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