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民國十七年,驚蟄。

北平的春天來得遲,城牆根下的殘雪還沒化盡,空氣裏卻已能嗅到從蒙古高原吹來的沙塵味道。前門大街兩側的店鋪早早卸下了門板,賣豆汁的、炸焦圈的、吆喝“硬面餑餑”的嗓音在晨霧裏此起彼伏,可仔細聽,這些市井聲響底下,還壓着別的東西——

馬蹄聲。整齊劃一、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從西直門方向傳來。

張恩澤站在煤市街一家客棧的二層窗前,看着一隊穿灰布軍裝的騎兵從街心馳過。馬是蒙古馬,人卻大多年輕,綁腿打得緊繃,背後斜挎着漢陽造步槍,刺刀鞘在熹微晨光裏泛着冷硬的光。

“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李品仙的部隊。”身後傳來歐陽文英的聲音,她剛上樓,手裏端着兩碗熱騰騰的豆汁,“三天前進的城。聽說閻錫山的晉綏軍已經從張家口往南撤了,馮玉祥的西北軍也在收縮防線。這北平,怕是要真變天了。”

她將一碗豆汁放在窗台上,自己靠着門框啜飲另一碗。兩年過去,她肩上的傷早已痊愈,短發也留長了些,在腦後鬆鬆扎成一束。只是眼神裏多了些東西——那是真正見過生死、親手埋葬過同道之後才會有的沉靜。

張恩澤接過豆汁,沒喝。他的目光追着那隊騎兵,直到他們消失在騾馬市街的轉角。“李品仙信佛,軍中常帶喇嘛。但他參謀部裏,有個姓周的風水先生,道號‘玄子’,精通風水望氣。去年在河南,他給李品仙的指揮部布了個‘七星聚財陣’,結果三天後就在戰場上繳獲了孫殿英整整一列車的軍餉。”

“你懷疑他和九菊一派有牽扯?”

“不好說。”張恩澤轉身,從懷中取出一封已經拆開的信,“今早剛收到的,鐵冠僧從五台山傳來的消息。”

信紙是最粗糙的草紙,字是用燒黑的樹枝寫的,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

“北地龍氣異動,紫禁城有漏。東交民巷日本正金銀行地下,藏鏡七面,呈北鬥狀。速查。——鐵冠”

歐陽文英湊過來看信,眉頭漸漸擰緊:“東交民巷……那是使館區,有外國駐軍把守。正金銀行的地下金庫,更是銅牆鐵壁。”

“所以需要有人混進去。”張恩澤從窗台下取出一個藤編箱子,打開。裏面是兩套衣服——一套藏青色中山裝,一套淺灰色西式套裙,還配着禮帽、皮鞋、公文包,連襯衣的領扣都是嶄新的鍍銀貨。

歐陽文英挑起眉:“你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

“昨天下午,在前門大棚欄的瑞蚨祥。”張恩澤拿起那套中山裝,“你扮成我的秘書。正金銀行最近在招募懂中文和日文的文員,名義上是整理庚子賠款的舊賬目。金陵居士給我們弄到了推薦信。”

他從公文包夾層取出兩封蓋着財政部印章的信函,落款人是“孔祥熙辦公室秘書處”。

歐陽文英盯着那印章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們天師府的路子,比我想的野。”

“亂世求生,各顯神通。”張恩澤語氣平淡,“況且,對付九菊一派這種披着合法外衣的敵人,有時候不得不借力打力。”

---

巳時三刻,東交民巷。

這條街和北平其他地方像是兩個世界。柏油路面平整幹淨,兩側是高大的歐式建築,羅馬柱、拱形窗、鑄鐵雕花的陽台。英國使館門口站着穿紅色制服、戴熊皮帽的印度錫克族衛兵;法國使館的藍白紅三色旗在晨風裏獵獵作響;而日本使館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旁邊還並排掛着一面十六瓣菊紋的皇室旗——下,兩個穿黑色制服、挎着南部式手槍的憲兵正冷眼掃視過往行人。

正金銀行是一棟三層花崗岩建築,門廊有四根多立克式石柱,氣派得不像銀行,倒像座小型宮殿。門口停着幾輛黑色的福特汽車,穿和服的日本商人和穿長袍的中國買辦進進出出,彼此點頭致意,笑容客氣而疏離。

張恩澤和歐陽文英遞上推薦信後,被一個戴圓框眼鏡的日本職員領進了二樓會客室。房間裏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牆上掛着浮世繪復制品,牆角紫檀木架子上擺着一尊明代青花瓷瓶——瓶身有道細微的裂痕,用金漆修補成了梅花枝的形狀。

“金繕。”歐陽文英低聲說,手指在瓷瓶裂痕處虛撫而過,“日本人修補器物的技法,認爲殘缺也是美的一部分。”

“但有些東西,破了就是破了。”張恩澤看着那裂痕,“再怎麼修補,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

門開了。

進來的是個五十歲左右的日本人,穿深灰色條紋西裝,戴金絲邊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他笑容溫和,中文標準得聽不出任何口音:“二位就是孔部長推薦來的張先生、歐陽小姐?鄙人小野平次郎,正金銀行北平分行經理。”

握手,寒暄,落座。仆人奉上茶,是福建的正山小種,茶香醇厚。

小野平次郎翻開推薦信,仔細看了兩遍,才抬起頭:“信上說,二位曾在東京帝國大學進修過經濟學?”

“是家父資助我去留的學。”歐陽文英接話,語氣自然,“他在四川做桐油生意,常和貴國商社往來。我主修財政學,張先生則專攻銀行管理。本來打算回國在財政部謀職,但孔部長說,貴行正在整理庚款舊賬,需要既懂中日兩國財務制度、又熟悉歷史賬目的人才……”

她侃侃而談,從庚子賠款的匯率換算,講到民國政府近年來的關稅改革,甚至還提到日本大藏省最新的債券發行政策。小野平次郎邊聽邊點頭,眼鏡片後的目光卻始終帶着審視。

“很精彩的見解。”等歐陽文英說完,小野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不過,二位應該也知道,我們招募人手整理舊賬目,其實只是個幌子。”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

歐陽文英面上笑容不變,手指卻微微收緊。張恩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哦?願聞其詳。”

“實不相瞞,”小野身體前傾,壓低聲音,“銀行的地下金庫裏,保存着一批從清宮流出的古籍文獻,其中有不少涉及……嗯,貴國稱爲‘風水堪輿’的典籍。總行那邊希望我們能整理出一份目錄,評估其學術價值。但這方面的人才不好找,懂日文又懂風水的更是鳳毛麟角。孔部長推薦二位來時,特別提到,張先生祖上曾有人做過欽天監的官員?”

張恩澤放下茶杯:“家祖父張靜庵,光緒朝欽天監監正。我小時候跟他學過些皮毛。”

“那真是再好不過!”小野臉上露出真誠的喜色,“這樣,今天下午我就安排二位下金庫看看。不過在此之前,需要辦理一些手續——主要是保密協議,還有出入證。”

他按了按桌邊的電鈴。剛才那個戴圓框眼鏡的職員推門進來,手裏拿着兩份厚厚的文件。

“這是合同,二位可以先看看。下午兩點,我帶你們下去。”

---

走出正金銀行時,已是午時。

兩人在前門找了家爆肚店坐下。店面窄小,油膩的木桌上擺着銅火鍋,湯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羊肚在滾湯裏蜷縮成脆嫩的卷。

歐陽文英用筷子撥弄着碗裏的麻醬調料,聲音壓得極低:“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對勁。”

“他在試探我們。”張恩澤夾起一筷子肚絲,“那個小野,說話時左手一直在摩挲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九菊一派‘菊紋衆’成員的標記,我在九江見過。他說地下有風水典籍,八成也是幌子。真正的東西,應該就是鐵冠僧說的那七面鏡子。”

“可我們籤了合同,按了手印。”歐陽文英皺眉,“那文件我仔細看了,裏面有條隱藏條款:如果泄露銀行機密,將被引渡到日本受審。這是挖好了坑等我們跳。”

“所以下午下去,只看,不動。”張恩澤蘸着麻醬吃了口肚絲,“記住鏡子擺放的方位、樣式,最好能看清鏡背的紋路。其他的,等摸清底細再說。”

窗外傳來報童的吆喝:“號外!號外!北伐軍攻克保定!閻錫山通電服從國民政府!”

街上頓時熱鬧起來。有人鼓掌叫好,有人冷眼旁觀,還有個穿長衫的老先生搖着頭嘆氣:“這天下,怕是又要亂了……”

亂。張恩澤想起離開龍虎山前,師兄張恩薄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說:“恩澤,此去北地,你記住一件事——亂世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是人心裏的鬼。”

當時他沒完全明白。現在,坐在這喧囂的爆肚店裏,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面孔,他忽然懂了。

---

下午兩點整,正金銀行地下金庫。

小野平次郎親自帶路。厚重的鋼制門需要兩把鑰匙同時轉動才能開啓,門後是一條向下的水泥階梯,牆壁上每隔十步就有一盞防爆燈,光線慘白。

空氣裏有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地下室的黴味,也不是錢幣的銅臭,而是一種淡淡的、類似檀香混合着金屬的氣息。

階梯盡頭又是一道門,這次是木質的,但門板上包着銅皮,正中嵌着一面八卦鏡。張恩澤腳步微頓——那八卦鏡的卦象排布是反的,乾位在下,坤位在上,這是“逆亂陰陽”的擺法。

小野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釋:“這是請一位中國風水先生看的,說是能鎮住地下的陰氣。”

“確實。”張恩澤點頭,“不過這種擺法比較……激進,一般用在古墓或者刑場之類煞氣極重的地方。銀行金庫用這個,倒是少見。”

小野笑容不變:“可能那位先生有特別的考慮吧。”

木門推開。

眼前是一個約莫五十平見方的空間,挑高足有兩丈。四壁是整塊的青石,地面鋪着水磨方磚,中央擺着七排高大的紫檀木架,架上密密麻麻堆滿了線裝書、卷軸、賬本,有些已經發黃發脆,用油紙仔細包裹着。

而在房間的七個角落——正東、東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北——各立着一面等人高的銅鏡。

鏡框是青銅鑄造,雕着繁復的雲雷紋,但仔細看會發現,那些紋路裏藏着菊花的變形圖案。鏡面光可鑑人,但映照出的景象卻有些扭曲,仿佛隔着一層流動的水幕。

七面鏡子,正好對應北鬥七星。

張恩澤走到正東角那面鏡子前。鏡面映出他的臉,也映出他身後書架上的古籍。可當他的目光與鏡中自己的眼睛對視時,心髒猛地一跳——

鏡中人的瞳孔深處,有極細微的、金色的光點在旋轉。

不是錯覺。那光點的旋轉軌跡,和他懷中尋龍尺金針的震顫頻率完全一致。

“這些鏡子……”歐陽文英也發現了異常,她走到正南角的鏡子前,伸手想去摸鏡框。

“別碰!”小野突然厲聲喝道。

他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那裏鼓出一塊,顯然是槍套。

房間裏空氣驟然緊繃。

張恩澤不動聲色地橫移一步,擋在歐陽文英和小野之間:“小野經理,這鏡子有什麼問題嗎?”

小野盯着他看了三秒,手緩緩從腰間移開,重新露出笑容:“抱歉,是我太緊張了。這些鏡子是明代宮裏的舊物,鏡面鍍銀工藝特殊,非常脆弱,碰一下可能就會留下指紋,很難清理。”

借口拙劣,但給了雙方台階。

“理解。”張恩澤點頭,“那我們先從古籍開始整理?這些書,是按什麼順序擺放的?”

接下來兩個小時,三人就在這地下空間裏“工作”。小野搬來一張桌子,坐在門口“監督”,實際是在閉目養神。張恩澤和歐陽文英則真的開始整理那些古籍——大部分是清代戶部的田賦、鹽稅賬冊,夾雜着些地方志和風水雜書,真正有價值的並不多。

但借着翻書的機會,張恩澤用眼角餘光把七面鏡子的方位、角度、鏡面反光的規律全記了下來。

酉時初刻,小野站起身:“今天先到這裏吧。地下溼氣重,待久了傷身。”

鎖門,上樓,告別。走出正金銀行時,天色已經暗了,東交民巷亮起了路燈。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拐進一條僻靜的胡同,歐陽文英才開口:“鏡子擺的是‘七星鎖龍陣’。正東角那面是‘天樞’,對應紫禁城的太和殿;正北角那面是‘搖光’,對應景山。七面鏡子以氣脈相連,正在緩慢抽取紫禁城龍氣,通過某種方式轉移走。”

“轉移到哪裏?”張恩澤問。

“鏡面映照的方向。”歐陽文英從懷中掏出個小本子,上面用鉛筆畫了簡圖,“我趁小野閉眼時,用羅盤測了每面鏡子的朝向。七面鏡子反射光線的交匯點,不在北平城裏。”

她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最終停在一個點上。

張恩澤看向那個地名,瞳孔驟縮——

天津,日租界,海光寺。

“九菊一派在華北的大本營。”他低聲說,“鐵冠僧信裏說‘紫禁城有漏’,原來漏在這裏。龍氣被抽走,通過鏡陣轉移到海光寺,再從那地方……做什麼用?”

“不知道。”歐陽文英合上本子,“但肯定不是好事。我們需要進紫禁城看看,確認龍氣流失的具體情況。”

“紫禁城現在是‘故宮博物院’,歸國民政府管,守衛森嚴。”張恩澤想了想,“不過,有個人或許能幫我們進去。”

“誰?”

“周玄子。”張恩澤望向西邊,那裏是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司令部的方向,“李品仙剛進城,正需要熟悉北平風水的行家幫他看宅邸、布指揮部。我們以‘同道中人’的名義去拜訪,應該能見到。”

---

兩天後,西城,李品仙臨時官邸。

這是一座前清貝勒府,三進四合院,雕梁畫棟,只是廊柱上的朱漆有些剝落。門口站着兩個持槍衛兵,見張恩澤和歐陽文英遞上的名帖寫着“龍虎山天師府、青城派弟子求見周玄子先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轉身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穿藏藍道袍、頭戴混元巾的中年道士快步迎了出來。

這人約莫四十歲,面皮白淨,三縷短須,眼睛細長,看人時習慣微微眯起,像是總在掂量什麼。他左手托着個紫銅羅盤,右手腕上套着串沉香木念珠——珠子油亮,顯然是常年摩挲。

“貧道周玄子,久仰天師府、青城派大名。”他作揖行禮,笑容熱情卻不達眼底,“二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張恩澤還禮,“聽聞周道長精通風水望氣,近日正在爲李司令勘定指揮部所在。我等遊歷至此,想請教一二,順便……看看這北平城的風水格局。”

周玄子眼中精光一閃:“哦?張道長對北平風水也有研究?”

“略知皮毛。不過,近日我在城中走動,總覺得地氣流動有異,尤其紫禁城方向,似有‘漏氣’之象。周道長常年在軍中行走,見多識廣,不知是否察覺?”

這話問得直接,周玄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請隨我來。”

他領着二人穿過前院,進了西廂一間僻靜的書房。關上門,又仔細拉好窗簾,這才轉身:“張道長好眼力。不瞞你說,半個月前,李司令讓我去看紫禁城的風水,說是要選個吉日,請蔣總司令進城時舉行閱兵儀式。我登上景山萬春亭一看——”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宣紙,在桌上攤開。

那是一幅手繪的北平城風水圖,龍脈走向、水系分布、主要建築方位都標得清清楚楚。而在紫禁城的位置,用朱筆畫了七個小紅點,正好對應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欽安殿。

七個紅點上,各引出一條極細的紅線,蜿蜒出城,最終匯聚在天津方向。

“七星泄氣局。”周玄子手指點着那些紅線,“有人在用秘法抽取紫禁城的龍氣,而且已經持續至少一年。照這個速度,最多再有三五個月,紫禁城的‘皇氣’就會被抽幹。到那時,北平城的地氣將徹底紊亂,輕則地動山搖,重則……”

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已經明了。

“周道長可知是何人所爲?”歐陽文英問。

周玄子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張恩澤,忽然笑了:“二位何必明知故問?你們從江西一路追到北平,不就是爲了九菊一派麼?”

書房裏安靜下來。

窗外傳來衛兵換崗的口令聲,短促而整齊。

“周道長既然知道,爲何不阻止?”張恩澤直視他的眼睛。

“阻止?”周玄子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張道長,你我在山裏清修久了,怕是忘了這世道的規矩。如今是什麼年代?是槍炮的年代,是實力的年代。日本人占了東三省,又在華北駐軍,他們的商社、銀行、學校遍地開花,連國民政府都要看他們臉色。我去阻止?拿什麼阻止?就憑我這羅盤,這念珠?”

他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指着外面:“看見那些衛兵了嗎?他們手裏的槍,一顆子彈就能要了你我的命。而這北平城,像李司令這樣的軍閥,今天可能還威風八面,明天或許就兵敗如山倒。亂世之中,能保住自己的命,混口飯吃,已經不易。至於什麼龍氣國運……”

他放下窗簾,轉身,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圓滑的笑容:“那太大了,貧道肩膀窄,扛不起。”

歐陽文英握緊了拳。張恩澤按住她的手腕,繼續問:“所以周道長是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話不能這麼說。”周玄子坐回太師椅,慢悠悠端起茶杯,“我只是個風水先生,拿錢辦事。李司令讓我看風水,我就看;日本人……嗯,某些日本朋友請我喝茶論道,我也不能不給面子。至於他們私下裏做什麼,那不是我該過問的。”

他喝了口茶,抬眼:“不過,看在同道的份上,我可以給二位指條明路——紫禁城的龍氣泄漏,根源不在宮裏,而在宮外。你們要查,不妨去‘東方圖書館’看看。那是日本東亞同文書院的地盤,地下藏書庫據說深不見底。當然,我只是聽說,沒去過。”

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明白。

張恩澤起身,作揖:“多謝周道長指點。”

“客氣。”周玄子也起身相送,走到門口時,忽然低聲補了一句,“張道長,歐陽姑娘,聽我一句勸——有些渾水,能不趟就別趟。這世道,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走出官邸時,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歐陽文英一直沉默,直到拐出胡同,才咬牙道:“敗類。”

“亂世之中,每個人都有選擇。”張恩澤望着陰沉的天空,“他選了明哲保身,我們選了逆流而上。如此而已。”

“接下來去哪?東方圖書館?”

“不,先去白雲觀。”張恩澤說,“鐵冠僧在信裏提過,他在北地有個故交,是白雲觀的住持。要進東方圖書館那種地方,我們需要更多幫手。”

“你信得過白雲觀的人?”

“總得試試。”張恩澤邁步向前,“這局棋,單靠我們兩個棋子,下不贏。”

遠處傳來悶雷聲。春雨要來了。

而就在他們身後,李品仙官邸的書房裏,周玄子站在窗前,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表情——有譏諷,有憐憫,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羞愧。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在指尖翻轉。

銅錢正面是“乾隆通寶”,背面是滿文。但若是道行足夠深的人細看,會發現錢幣邊緣刻着一圈微不可察的菊花紋——那是九菊一派給他的“信物”,也是枷鎖。

“龍虎山,青城派……”他喃喃自語,“何必呢?這天下,早就不是你們的時代了。”

他將銅錢拋起,接住,看了一眼結果,眉頭皺緊。

卦象:坎爲水,險陷重重。

“大凶。”他苦笑,“可惜,來不及了。”

窗外,第一滴雨落了下來。

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無數細小的水花,很快就被更多雨水淹沒,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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