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仿佛能滴下水來。
那兩輪懸掛天際的詭異月亮——慘白的“枯骨月”與猩紅的“血煞月”，將斑駁的光影投射在黑沼林中，把每一根扭曲的樹枝都映照得好似擇人而噬的鬼爪。
林夜蹲在光頭大漢的屍體旁。
他並沒有急着去研究那個所謂的“儲物袋”，而是先解開了大漢腳上的靴子。這是一雙用不知名獸皮縫制的長靴，靴底納着厚實的千層底，側面還鑲嵌着幾塊微小的金屬片，顯然比他腳上那雙已經磨穿了底的運動鞋要實用得多。
“尺碼稍微大了點，不過墊點樹葉應該湊合哈。”
林夜自言自語，毫不嫌棄地將靴子套在自己腳上，用力跺了跺。那種腳底板終於得到保護的踏實感，讓他長舒了一口氣。緊接着，他又扒下了另外兩名修士的外套。雖然上面沾染了血跡，甚至還有幾個破洞，但這種布料堅韌且保暖，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夠用了。
一旁的洛雪看得目瞪口呆。
作爲青丘狐族的王族血脈，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優雅、高貴、潔身自好。哪怕是殺敵，也是用術法遠遠轟殺，何曾見過這種……這種如同拾荒者般的行爲？
“你……”洛雪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虛弱中帶着一絲難以置信，“你雖然沒有修爲，但......但也不能連死人的衣服都不放過？這……這成何體統？”
在她眼中，林夜雖然沒有靈力，但那種恐怖的殺人技巧，也是很強的。
林夜正在系腰帶的手頓了頓，轉過頭，借着月光看向這只狼狽的小狐狸。他那張塗滿油彩和血污的臉上，露出一抹看白癡一樣的神情。
“體統？”
林夜嗤笑一聲，走過去撿起那把光頭大漢掉落的長刀，在手裏掂了掂分量，“小狐狸，這裏是荒郊野嶺，晚上氣溫會降到零度以下。所謂的體統，能當飯吃？還是能幫你擋住晚上的寒風？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至理名言：死人不需要體面，但活人需要生存。”
說完，他不再理會洛雪，而是用刀尖挑起那三個儲物袋，掛在腰間，然後彎下腰，一把將洛雪橫抱了起來。
“呀！你幹什麼！”
洛雪驚呼一聲，蒼白的臉上瞬間涌起一抹羞憤的紅暈。她下意識地想要掙扎，卻發現全身經脈劇痛，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
“閉嘴，省點力氣吧。”林夜的聲音冷硬，沒有任何旖旎之意，“這裏的血腥味太重了，剛才那頭大狼狗的血，還有這三個倒黴蛋的血，很快就會引來更麻煩的東西。如果你想變成其它妖獸的夜宵，我可以把你放下。”
洛雪身體一僵，瞬間不敢動了。她雖然涉世未深，但也知道黑沼林的夜晚意味着什麼。
林夜抱着她，並沒有走直線，而是以一種奇怪的“Z”字形路線在叢林中穿梭。他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觀察地面的苔蘚、風向，甚至會伸出手指在樹幹上抹一把，聞一聞味道。
這是他在藍星多年極限探險積累下的經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這些經驗或許不能幫他修仙，但絕對能幫他活得更久。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林夜在一處背風的山岩下停了下來。
這裏有一處天然形成的凹陷，上方有突出的岩石遮擋雨水和視線，前方是一片稍微開闊的碎石地，不易被偷襲。
“就這兒了。”
林夜將洛雪輕輕放在一塊幹燥的石頭上，然後迅速忙碌起來。
他沒有直接生火，而是先在周圍撒了一些從那三個修士身上搜出來的黃色粉末——他在光頭大漢的衣兜裏聞到這粉末有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推測應該是用來驅蟲或掩蓋氣味的。
接着，他找來一些幹燥的枯枝，搭建了一個巧妙的土坑式旺火灶——在地下挖坑生火，既能聚熱，又能最大限度地減少煙霧和火光外泄。
當微弱的火苗在坑底跳動起來時，一股久違的暖意終於驅散了林夜身上的寒氣。
他靠坐在火堆旁，借着火光，開始仔細檢查自己的戰利品。
三把長刀，質地堅硬，刀刃上隱隱有流光閃動，顯然不是凡鐵。
三個儲物袋，灰撲撲的，看起來就像是個香囊。
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兩，以及幾塊晶瑩剔透、散發着柔和光暈的石頭。
“這就是……靈石？哇！”林夜拿起一塊石頭，對着火光照了照。
即使沒有修煉過，他也能感受到這石頭裏蘊含着一股純淨的能量，就像是高濃度的壓縮氧氣，讓人聞一口都覺得精神一振。
“那是下品靈石。”
洛雪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她此刻正蜷縮着身子，雙手抱膝，那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無意識地蓋在腳面上。火光映照下，她那張原本蒼白的小臉多了幾分血色，看起來少了幾分妖異，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你……打不開儲物袋的。”洛雪看着林夜在那兒擺弄袋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儲物袋上有原主人的神識烙印，雖然人死了，烙印會消散大半，但若沒有靈力也就是‘神識’去沖刷，凡人是無法開啓的。”
“凡人？”林夜挑了挑眉，“所以在你們眼裏，我這種沒有靈力的，就是螻蟻？”
洛雪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在這個世界，不成修士，終爲螻蟻。哪怕你武技通神，遇到築基期以上的修士，他們只需御劍飛行，隔着百丈便能取你首級，你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林夜沉默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靈石，指尖感受着那溫潤的觸感。洛雪說得沒錯，剛才那場戰鬥，他贏在出其不意，贏在對方輕敵，更贏在自己那雙突然變異的眼睛。
如果對方一開始就拉開距離，用那種血色刀芒遠程轟炸，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只怪老天爺不開眼，說好的系統呢？
“給我講講吧。”林夜將靈石拋起又接住，“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麼鬼樣子？還有那個什麼‘黑煞盟’，爲什麼要追殺你一只小狐狸？”
洛雪看着林夜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眼睛，不知爲何，心中的防備卸下了幾分。或許是因爲他救了自己，又或許是因爲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這堆篝火是唯一的依靠。
“這裏是青嵐大陸，我們所在的區域是蠻荒域，是大陸最貧瘠、最混亂的地方，我......我也只知道這些”
洛雪的聲音如同潺潺流水繼續道。
“修煉之道，始於煉氣。引天地靈氣入體，洗精伐髓，是爲煉氣期。之後便是築基，鑄就大道之基，壽元可達兩百載。再往上，便是金丹、元嬰……傳說到了元嬰期，便可移山填海，神遊太虛。”
“至於黑煞盟……”洛雪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小拳頭緊緊握住，“他們是蠻荒域最大的邪道勢力，專門獵殺妖獸和落單修士，奪取內丹和精血修煉邪功。我是青丘狐族族長的女兒，因爲族內出了叛徒，行蹤泄露，才遭此大難……”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那你呢？”林夜突然打斷了她，“你是什麼境界？”
“我？”洛雪苦笑一聲，“我本是煉氣九層，距離築基只差一步。但爲了逃出包圍圈，我燃燒了本源精血，現在修爲跌落到了煉氣三層，而且經脈受損，連十分之一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
“煉氣三層……”林夜摸了摸下巴。剛才那兩個被他秒殺的嘍囉應該也是煉氣三層。看來，在這個階段，物理攻擊還是有效的。
“既然你是地頭蛇，那給個建議吧。”林夜將手中的枯枝扔進火堆，濺起幾點火星，“我現在需要一個地方，既能避開那個黑煞盟的追殺，又能讓我……嗯，系統地學習一下怎麼‘修仙’。畢竟，我總不能一直靠這把刀去砍人。”
洛雪沉思了片刻，抬起頭，那雙狐狸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往東走，三百裏外，有一座‘白玉山’。”
“白玉山？”
“那裏有一個名爲‘白玉宗’的小宗門。雖然只是個末流宗門，資源匱乏，但也正因如此，黑煞盟看不上那裏，很少去那邊騷擾。而且……”
洛雪頓了頓，看了一眼林夜，“白玉宗的開山祖師曾立下規矩，凡人若能通過‘登天梯’的考驗，不論出身，不論資質，皆可入門。那是你接觸修仙界最好的機會。”
“白玉宗……”林夜咀嚼着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聽起來像個賣豆腐的。不過，既然是你推薦的，那就去看看吧。”
“你隨我同去？” 林夜抬眸。
“自然。” 洛雪的回應輕卻篤定，沒有半分遲疑。
夜漸深。
洛雪畢竟重傷在身，說了這麼多話早已疲憊不堪，靠着岩壁沉沉睡去。
林夜卻沒有睡。
他負責守夜，這是習慣，也是必要。
但他此刻的狀態卻有些不對勁。
隨着夜深人靜，那種在戰鬥結束後被壓下去的燥熱感，再次從丹田深處涌了上來。
並不痛苦，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飢渴。
就像是沙漠中行走了三天的旅人渴望清水，林夜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在索取。
他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那塊下品靈石。
在他那雙奇異的視野中，這塊原本靜止的石頭，此刻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內部流淌着絲絲縷縷的藍色光霧。
林夜鬼使神差地握緊了靈石。
並沒有什麼口訣，也沒有什麼心法。就在他掌心觸碰到靈石的瞬間，一股霸道至極的吸力突然從他掌心的勞宮穴爆發！
“嗡！”
林夜只覺得手心一燙。
那塊堅硬的下品靈石，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內部的藍色光霧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他的體內。
但這股靈氣並沒有像洛雪描述的那樣溫順地進入經脈，而是像一群暴徒，沖進他的身體後，直接被一股暗紅色的力量截胡了！
那是潛伏在他體內的力量。
如果說普通修士的靈根是過濾器，篩選靈氣；那麼林夜體內的東西，就是一台粉碎機。
它將那些純淨的靈氣瞬間粉碎、吞噬，然後轉化成一種更加狂暴、更加凝練的暗紅色能量，蠻橫地沖刷着林夜的肌肉、骨骼和血管。
“唔……”
林夜悶哼一聲，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溼透了後背。
痛！
深入骨髓的痛！
仿佛有無數把微小的錘子在敲打他的骨頭，將雜質一點點敲碎排出。但伴隨着疼痛的，是一種力量極速膨脹的快感。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肌肉纖維在斷裂後迅速重組，變得更加緊密；他的感官在無限放大，甚至能聽到百米外一只甲蟲爬過樹葉的沙沙聲。
咔嚓。
手中的靈石化作了一堆齏粉，從指縫間滑落。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一塊足夠普通煉氣期修士修煉三天的下品靈石，竟然被他吸幹了！
林夜喘着粗氣，緩緩攤開手掌。
只見他的掌心處，隱隱浮現出一道極淡的暗紅色紋路，像是一只閉合的眼睛，充滿了妖異的美感。
“這不是修仙……”
林夜看着自己的手，眼神中閃爍着既興奮又警惕的光芒。
他想起穿越前聽到的那句話：“汝生於混沌，而吾即是混沌。”
“普通人修的是天地靈氣，順應天道。”
林夜握緊拳頭，感受着體內那股仿佛要炸開的力量，嘴角揚起一抹狂傲的笑意。
“而我這身體，似乎是在掠奪。”
“應該不只是掠奪靈石的靈氣。只要是能量，來者不拒，統統吃掉。”
這哪裏是修仙？這分明是修魔！不，比魔更霸道。
林夜轉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洛雪，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在這個正道昌盛、魔道人人喊打的世界，他會死得很慘。
“看來，去白玉宗是個正確的決定。”
林夜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躁動的力量。
“我需要掩護，需要一層‘正道修士’的皮，來掩蓋我這頭怪物的本質。”
“老天爺，你終於開眼了，哈哈哈哈哈”
“我的靈根能吞噬，啊哈哈哈哈”
此時，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蠻荒域的黎明，帶着一種血色的壯麗。
林夜站起身，踩滅了火堆，整理了一下衣衫。經過這一夜的吞噬，他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充沛精力。
他走到洛雪身邊，輕輕踢了踢她的鞋尖。
“喂，起床了，小狐狸。”
林夜望着東方那輪緩緩升起的朝陽，眼中倒映着勃勃野心。
“我們的求學之路，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