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忘川河下遊,龍門。
這裏不是洛水的龍門,而是忘川河上一處形似龍口的險灘。湍急的河水在這裏被一塊巨大的黑色礁石一分爲二,水聲轟鳴如龍吟,故得名“龍門”。
夜霧籠罩河面,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只有岸邊幾盞“引魂燈”散發着幽綠的光。
陳忘獨自站在龍門前的石灘上,手中握着胡不歸給的白色狐毛。
孟七、小岩、陸判官都在暗中埋伏——這是商量好的,陳忘單獨赴約,但如果情況不對,他們會立刻現身。
約定的時間到了。
但沒有人出現。
只有水聲,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鬼魂哭泣。
就在陳忘懷疑是否中了調虎離山之際,河面上突然泛起詭異的漣漪。
不是水流的漣漪,而是空間的波動。
一道人影從虛空中踏出,輕盈地落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那是個女子,穿着天界的白色仙裙,長發如瀑,面容姣好,但眼神冷漠如冰。
正是白天賣仙夢枕的那個仙女。
“陳驛丞,果然守信,”她開口,聲音清脆,但沒有任何感情,“我是影三。”
陳忘瞳孔微縮。
影三?那個幕後黑手?竟然是個女子?還是天界仙女?
“仙夢枕的事,是你做的?”陳忘問。
“是我,”影三坦然承認,“不止仙夢枕,市場裏所有被動了手腳的產品,都是我或我的手下做的。目的很簡單——讓三界通衢計劃失敗。”
“爲什麼?”
“因爲三界不應該聯通,”影三的語氣裏帶着狂熱,“天界是天界,人間是人間,地府是地府。各司其職,各安其位,才是正道。強行聯通,只會讓規則混亂,讓秩序崩塌。”
她看着陳忘:“你知道天界有多少保守派反對這件事嗎?你知道地府有多少老臣寢食難安嗎?三界通衢,看似美好,實則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再也關不上。”
陳忘冷靜回應:“但時代在變。上古時期,三界本就互通。後來因爲種種原因隔離,但現在,是時候重新連接了。”
“幼稚,”影三冷笑,“你只看到了表面的好處:貿易繁榮,文化交流,技術進步。但你看到了背後的風險嗎?天界的仙氣會污染人間,人間的濁氣會侵蝕地府,地府的陰氣會擾亂天界。三界的平衡,會被徹底打破。”
她頓了頓:“而且,一旦三界聯通,那些隱藏了千年的秘密,就會暴露在陽光下。比如……生死簿失竊案,比如……冥河老祖的封印,比如……很多很多人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陳忘心中一動:“你知道生死簿的下落?”
“當然知道,”影三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但我不會告訴你。因爲那三頁生死簿,是阻止三界聯通的關鍵武器。”
“武器?”
“對,”影三緩緩道,“那三頁上,記錄着三百個特殊人物的生死信息。如果公布出去,會引發三界震動——因爲這三百個人裏,有天界的高官,有人間的帝王,有地府的判官。他們的生死,都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她走近一步,聲音壓低:“比如,天界某位德高望重的星君,其實早就該隕落,但他的命數被人篡改了。比如,人間某個朝代的皇帝,本該活到八十,卻四十就死了,因爲有人偷走了他三十年的壽命。再比如,地府某位判官,本該魂飛魄散,卻一直活到現在……”
陳忘聽得心驚。
如果影三說的是真的,那這三頁生死簿一旦公開,確實會引起三界大亂。
“你想用這個威脅地府放棄通衢計劃?”
“不止威脅,”影三笑了,“我會在商貿會最後一天,當衆公布一部分內容。到時候,天界、人間、地府的矛盾會集中爆發,三界通衢自然無疾而終。”
狠毒的計劃。
但陳忘注意到一個細節。
“你剛才說‘主人早日歸來’。你的主人是誰?冥河老祖?”
影三身體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復平靜:“你很敏銳。不錯,我的主人正是冥河老祖。當年他被十殿閻羅封印,意識沉睡,但這些年,他的分身一直在活動,積蓄力量。而我,就是他最忠實的仆從。”
“他蘇醒後要做什麼?”
“重掌忘川,掌控輪回,建立新的秩序,”影三眼中燃起狂熱,“一個以老祖爲尊,三界重新隔離,各歸各位的新秩序。那才是正確的世界。”
陳忘搖頭:“那是倒退。”
“是回歸本源,”影三糾正,“不過,跟你說這些沒用。今天約你來,不是要說服你,而是要……”
她突然抬手,一道白光射向陳忘。
不是攻擊,而是……傳送。
陳忘想躲,但白光太快,瞬間將他籠罩。
“龍門是個特殊的地方,這裏空間不穩定,適合傳送,”影三的聲音在白光中飄蕩,“送你去個地方,冷靜一下。等商貿會結束,老祖蘇醒,再放你出來。”
光芒達到頂點。
陳忘感到天旋地轉。
但就在傳送完成的最後一秒,他捏碎了手中的白色狐毛。
狐毛化作一道白光,抵消了部分傳送力量。
陳忘沒有完全被傳送走,而是……卡在了空間縫隙中。
---
驛站。
孟七、小岩、陸判官在龍門附近埋伏了半個時辰,沒等到陳忘的信號,卻看到龍門方向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出事了!”孟七率先沖出。
衆人趕到時,龍門已經恢復平靜。
陳忘不見了。
只有石灘上,散落着幾片破碎的白色狐毛。
“陳忘被傳送走了!”陸判官臉色大變,“快聯系胡先生!”
胡不歸很快趕到,看到狐毛碎片,三條尾巴的毛都炸了起來:“我的本命狐毛被捏碎了……陳忘遇到了危險,但狐毛抵消了部分傳送力量,他應該沒有被傳送到太遠的地方。”
他閉上眼,感應狐毛殘留的氣息。
片刻後,他指向忘川河:“在河裏!他被卡在了河底的空間縫隙中!”
“能救出來嗎?”孟七急問。
“可以,但需要時間,”胡不歸說,“而且,我們必須盡快。空間縫隙很不穩定,隨時可能崩塌,到時候陳忘會被撕成碎片。”
“怎麼做?”
“我需要一個精通水性的,和我一起下河,”胡不歸看向敖青敖藍兄弟,“兩位河伯,麻煩你們了。”
敖青點頭:“義不容辭。”
三人立刻潛入河中。
孟七、小岩、陸判官在岸上焦急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一刻鍾。
兩刻鍾。
半個時辰。
就在孟七忍不住要自己下河時,河面終於有了動靜。
敖青和敖藍率先浮出水面,接着是胡不歸——他化成了白狐形態,用尾巴卷着一個人。
是陳忘!
他被救出來了!
衆人七手八腳把陳忘抬上岸。
陳忘臉色蒼白,渾身溼透,但意識清醒。
“我……我沒事,”他喘着氣,“影三想把我傳送到‘兩界夾縫’,那是空間裂縫中的死地,進去就出不來。幸好胡先生的狐毛起了作用,我卡在了半路。”
孟七檢查他的身體,確認沒有大礙,才鬆了口氣。
“影三呢?”陸判官問。
“跑了,”陳忘說,“但她透露了很多信息。第一,她的主人是冥河老祖;第二,她要在商貿會最後一天公布生死簿的部分內容,引發三界矛盾;第三……她可能知道小月和生死簿的聯系。”
胡不歸變回人形,面色凝重:“冥河老祖要蘇醒了……這比影三更麻煩。老祖一旦完全蘇醒,能操控整個忘川河。到時候,不僅商貿會辦不下去,連驛站都可能被河水淹沒。”
“有什麼辦法阻止?”陳忘問。
“有兩個辦法,”胡不歸說,“第一,在老祖完全蘇醒前,加固封印。封印的核心在忘川源頭,需要十殿閻羅聯手才能加固。第二,找到那三頁生死簿,用生死簿的力量,暫時壓制老祖——因爲老祖的一部分力量,就來自於生死簿上的規則。”
他頓了頓:“但這兩個辦法,都需要時間。而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陳忘掙扎着站起來:“商貿會還有兩天。我們必須在這兩天內,找到影三,阻止她的計劃,同時……想辦法延緩老祖蘇醒。”
“怎麼做?”
陳忘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影三不是想在最後一天公布生死簿嗎?那我們就提前找到生死簿,主動公開部分內容——但不是她想要的內容,而是能揭露陰謀的內容。”
“你知道生死簿在哪裏?”
“有小月,”陳忘說,“小月的記憶核心裏,有坐標。雖然現在打不開,但或許……可以引導他,在不打開鎖的情況下,感知到生死簿的大致方位。”
胡不歸沉吟:“理論上可行,但很危險。如果引導不當,可能會觸動鎖,傷到小月。”
“我會小心,”陳忘說,“而且,有孟七的安魂術和你護法,應該沒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陸判官說,“龍門這邊出事,影三可能已經警覺。她會加快行動。”
“那就比誰更快。”
---
回到驛站時,天已蒙蒙亮。
商貿會第二天即將開始。
陳忘換了一身幹衣服,強打精神,繼續主持工作。
表面上,一切如常。
但暗地裏,緊張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
孟七和胡不歸在安魂室布置法陣,準備引導小月感知生死簿。
陸判官調集巡查司精銳,在驛站周圍布防,同時秘密搜索影三的蹤跡。
小岩帶着山精工匠,檢查驛站的每一處防御設施,確保在突發情況下能起到作用。
阿福負責監控市場,留意任何可疑人員。
陳忘則坐鎮信息交流中心,協調各方。
中午時分,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來。
張明遠道長緊急聯系:“陳驛丞,山河社稷圖殘卷的護送隊,在進入地府邊界時,遭遇神秘襲擊!護送人員全部昏迷,殘卷……失蹤了!”
“什麼?!”陳忘震驚,“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時辰前,”張明遠聲音焦急,“襲擊者手法專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昏迷的隊員說,襲擊前,他們聽到了一陣……鈴聲。很奇怪的鈴聲,聽了之後就想睡覺。”
鈴聲?
陳忘立刻想到一種可能:“攝魂鈴?那是地府失傳的法寶,能攝人心魄,讓人昏迷。”
“地府的人幹的?”張明遠問。
“不一定,但肯定和地府有關,”陳忘說,“殘卷現在在哪裏?能追蹤嗎?”
“追蹤不到,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陳忘心頭一沉。
山河社稷圖殘卷失蹤,趙懷瑾的執念無法了結,這已經夠麻煩了。
更麻煩的是,殘卷在這個時候失蹤,很可能和影三、冥河老祖有關。
山河社稷圖雖然只是殘卷,但畢竟是仙器的一部分,蘊含着強大的空間力量。如果有人用它來做什麼……
“張道長,你們先安撫趙先生,我會全力追查,”陳忘說,“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切斷通訊,陳忘感到一陣疲憊。
事情一件接一件,像一張大網,越收越緊。
但他不能倒下。
因爲他是驛丞。
是這座驛站的主心骨。
傍晚,商貿會第二天結束。
賓客們陸續離開市場,回房休息。
陳忘在櫃台後,看着今天的數據:
客流量比第一天增加三成,交易額增長五成,沒有發生大的糾紛。
表面看來,商貿會很成功。
但陳忘知道,暗流已經洶涌。
安魂室裏,準備工作已經就緒。
小月的光球放在法陣中央,周圍擺着七盞“安魂燈”,燈光柔和。
孟七站在法陣東側,雙手結印,淺紅色的光芒籠罩整個房間。
胡不歸站在西側,三條尾巴展開,散發出白色的靈狐真氣。
陳忘和陸判官在門外護法。
“開始吧,”胡不歸說。
孟七點頭,開始吟誦安魂咒。
咒語聲中,小月的光球緩緩升起,懸浮在半空。
胡不歸的靈狐真氣注入光球,光球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小月,聽得到嗎?”孟七輕聲說,“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尋找三頁發光的書頁,它們藏在記憶之海的深處。你能感覺到它們嗎?”
光球閃爍,像是在回應。
然後,它開始旋轉,越來越快。
銀色的光芒從球體中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幅立體的星圖。
星圖中,無數光點閃爍,每一個光點,都是一段記憶。
而在星圖的深處,有三個特別亮的光點,呈三角形排列。
“找到了!”胡不歸眼睛一亮,“那就是生死簿的位置!”
但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星圖突然劇烈震蕩,三個光點開始移動,不是向外移動,而是……向中心匯聚。
它們在融合!
“不好!”胡不歸驚呼,“有人在強行召喚生死簿!他們在用某種秘法,把三頁生死簿從記憶之海深處拉出來!”
“能阻止嗎?”陳忘問。
“可以,但需要更強的力量,”胡不歸咬牙,“孟七,把安魂術的力量全部注入小月!我來強行切斷召喚聯系!”
孟七點頭,淺紅色的光芒大盛。
胡不歸三條尾巴同時豎起,白色真氣化作三道鎖鏈,射向星圖中的三個光點,試圖纏住它們,阻止融合。
但對方的召喚力量太強了。
鎖鏈剛觸碰到光點,就被震碎。
胡不歸噴出一口血,倒退三步。
“不行……對方的力量,遠超預料……”
星圖中,三個光點已經融合成一個巨大的光球。
光球中,隱約可見三頁書頁的影子。
它們正在突破記憶之海的束縛,向現實世界降臨。
而降臨的地點……
陳忘看向尋憶羅盤。
羅盤的指針,瘋狂地指向一個方向——
忘川源頭!
“他們的目標不是拿到生死簿,”陳忘瞬間明白,“而是要用生死簿的力量,強行喚醒冥河老祖!生死簿蘊含輪回規則,能打破封印!”
“必須阻止!”陸判官吼道,“我現在就調集陰差,去忘川源頭!”
“來不及了,”胡不歸擦掉嘴角的血,“召喚已經完成,生死簿正在降臨。最多一個時辰,老祖就會蘇醒。”
一個時辰……
陳忘大腦飛速運轉。
突然,他想到一個可能。
“如果我們……搶先拿到生死簿呢?”
“什麼意思?”
“生死簿不是還在降臨過程中嗎?”陳忘說,“如果我們能在它完全降臨前,截取一部分,或許能幹擾召喚,延緩老祖蘇醒。”
“怎麼截取?”
陳忘看向小月的光球:“小月是記憶精,他能進入記憶之海。如果讓他進入星圖,在生死簿完全降臨前,撕下一角……”
“太危險了!”孟七反對,“小月現在很虛弱,進入記憶之海可能會被同化,再也回不來!”
“但這是唯一的機會,”陳忘說,“而且,不需要小月親自去。只需要他的一縷意識,攜帶我的‘守門人印記’,進入星圖。我有守門人血脈的殘留,雖然不能使用力量,但印記還在,能保護那縷意識不被同化。”
胡不歸思索片刻:“理論上可行。但陳忘,你的身體撐得住嗎?你現在是普通人,強行激活印記,會消耗生命力。”
“總比讓老祖蘇醒好,”陳忘平靜地說,“開始吧。”
計劃確定。
胡不歸再次爲小月提供能量。
孟七用安魂術護住小月的核心意識。
陳忘咬破手指,用血在額頭畫了一個古老的符號——守門人印記。
然後,他將手指點在小月的光球上。
“小月,分出一縷意識,帶着我的印記,進入星圖。找到生死簿,撕下一角,帶回來。”
光球閃爍,分出一縷細小的銀光,融入陳忘額頭的印記。
然後,銀光順着印記,射入星圖。
星圖中,那縷銀光像一條小魚,在記憶海洋中穿梭,迅速接近那個巨大的光球。
光球中,三頁生死簿已經完全融合,正在突破最後的屏障。
銀光沖入光球。
瞬間,陳忘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
他看到了無數畫面:
天界星君在密室中篡改生死簿;
人間皇帝在睡夢中被偷走壽命;
地府判官在審判時徇私枉法……
還有……冥河老祖被封印時的憤怒咆哮,千年的沉睡,意識的逐漸蘇醒……
銀光在光球中找到了一個薄弱點——那是三頁生死簿融合時產生的縫隙。
它鑽入縫隙,撕下了一小角——只有指甲蓋大小,但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金色文字。
然後,銀光帶着那一角,迅速返回。
就在銀光脫離光球的瞬間,光球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生死簿完全降臨了。
但它不完整。
少了一角。
星圖消散。
小月的光球黯淡了許多,但成功帶回了那一角生死簿。
陳忘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額頭的印記在流血。
孟七趕緊爲他止血。
胡不歸檢查那一角生死簿,鬆了口氣:“雖然只是一角,但足夠了。生死簿不完整,召喚力量會大打折扣。老祖的蘇醒,至少能延緩三天。”
三天……
陳忘虛弱地笑了:“三天……夠了。足夠我們……找到影三,阻止她的計劃……”
然後,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
陳忘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驛站的房間裏。
孟七守在床邊,眼睛紅腫,顯然哭過。
“我睡了多久?”他問。
“六個時辰,”孟七說,“現在是商貿會第三天的早晨。胡先生說,你強行激活印記,消耗了太多生命力,需要靜養至少三天。但……”
“但我不能休息,”陳忘掙扎着坐起來,“今天是最後一天,影三要搞事,老祖的蘇醒雖然延緩了,但遲早會來。我必須出面。”
“可是你的身體……”
“死不了,”陳忘勉強笑了笑,“扶我起來,幫我換身正式的衣服。今天,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影三的陰謀。”
孟七看着他堅定的眼神,最終點頭。
她知道,勸不住他。
就像爺爺孟青當年一樣,有些事,明知道危險,也必須去做。
因爲那是責任。
是承諾。
是……道。
---
商貿會最後一天。
市場裏人山人海,比前兩天更加熱鬧。
因爲今天有“壓軸拍賣會”——天、地、人三界各拿出一件珍品,現場拍賣。
天界拿出的是“蟠桃仙釀”,能延壽三十年。
地府拿出的是“孟婆湯原液”,能徹底治愈創傷後應激障礙。
人間拿出的是“山河社稷圖殘卷”的復制品——是的,復制品。張明遠在真品失蹤後,緊急制作了高仿復制品,雖然沒真品的神奇功效,但藝術價值極高。
拍賣會定在午時。
但巳時三刻,影三就出現了。
她沒有僞裝,直接以天界仙女的身份,走上中央舞台。
“各位,在拍賣會開始前,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公布,”她的聲音通過擴音法陣傳遍整個市場,“關於地府一樁千年懸案——生死簿失竊案。”
全場瞬間安靜。
天界、人間、地府的賓客,都驚訝地看着她。
陸判官在台下,手按劍柄,隨時準備動手。
但影三毫無懼色:“一千兩百年前,地府生死簿副冊被偷走三頁。這三頁上,記錄着三百個特殊人物的生死信息。今天,我要公布其中一部分。”
她從袖中取出一卷發光的書頁——那是她用秘法復制的假貨,但看起來和真的一模一樣。
“第一頁,天界篇。記載了十八位天界官員的異常生死記錄。比如,北鬥星君,本該在五百年前隕落,但他的命數被人篡改,至今仍在位。這是嚴重違反天條的行爲!”
天界區的賓客譁然。
北鬥星君是天界重臣,德高望重,如果影三說的是真的……
“第二頁,人間篇。記載了十二位帝王將相的異常生死。比如,唐太宗李世民,本該活到七十,但五十就駕崩,因爲有人偷走了他二十年的壽命,轉嫁給了另一個人。”
人間區的賓客議論紛紛。
“第三頁,地府篇。記載了三十位地府判官的異常生死。比如,現任第十殿巡查司首座陸判官——”
影三的目光掃向台下的陸判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本該在一百年前,因爲一次任務失誤而魂飛魄散。但他活到了現在。爲什麼?因爲他的師父,前任首座鍾離炎,用禁術爲他續命,篡改了生死簿!”
全場震驚。
陸判官臉色鐵青,但無法反駁——因爲影三說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鍾離炎確實爲他做過一些事,但他並不知道涉及生死簿。
“各位看到了嗎?”影三大聲說,“這就是地府的管理!連生死簿都能被篡改,連判官的生死都能被操控!這樣的地府,有資格主導三界通衢嗎?這樣的秩序,值得信任嗎?”
她的煽動很有效。
天界賓客開始質疑,人間賓客開始擔憂,地府賓客則陷入混亂。
三界通衢計劃,眼看就要在質疑聲中瓦解。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說完了嗎?”
陳忘走上舞台。
他穿着正式的驛丞官服,臉色雖然蒼白,但腰杆挺得筆直。
“陳驛丞,”影三冷笑,“你來得正好。你作爲驛站負責人,對地府的這些齷齪事,有什麼要解釋的?”
“我只有一件事要說,”陳忘平靜地看着她,“你手中的生死簿,是假的。”
“假的?”影三嗤笑,“你有什麼證據?”
“我有這個。”
陳忘從懷中取出那一角真正的生死簿碎片。
碎片雖小,但散發出的規則氣息,比影三手中那卷假貨濃鬱百倍。
全場再次譁然。
“這才是真正的生死簿碎片,”陳忘高舉碎片,“而這一角,是從影三背後的主人——冥河老祖的召喚儀式中,強行截取的。”
他看向全場:“影三剛才公布的那些信息,有一部分是真的。但她的目的,不是揭露真相,而是制造混亂,阻止三界通衢,爲冥河老祖的蘇醒鋪路。”
“冥河老祖?”有知道內情的老者驚呼,“那個被封印的古老存在?”
“對,”陳忘點頭,“影三是老祖的仆從。她的計劃是:先用憶夢晶制造混亂,再用假的生死簿引發三界矛盾,最後趁亂喚醒老祖。一旦老祖蘇醒,他能操控整個忘川河,甚至影響輪回系統。到時候,不僅三界通衢會失敗,連三界的現有秩序,都可能被顛覆。”
影三臉色變了:“你……你怎麼知道……”
“因爲你的同夥,在偷襲山河社稷圖護送隊時,用了攝魂鈴,”陳忘說,“而攝魂鈴的煉制方法,只有冥河老祖一脈掌握。我請胡不歸先生查證過了,一千五百年前,老祖被封印時,他的法寶散落各處,攝魂鈴就是其中之一。”
他頓了頓:“還有,你昨天在龍門想傳送我去兩界夾縫,用的也是老祖一脈的空間秘法。這些線索,足夠拼出真相了。”
影三咬牙切齒:“就算你知道又怎樣?老祖的蘇醒已經無法阻止!生死簿雖然不完整,但召喚已經完成,三天後,老祖就會……”
“就會什麼?”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天空傳來。
衆人抬頭。
只見十道身影,踏雲而來。
是十殿閻羅!
秦廣王在前,其他九殿在後,全部親臨!
“冥河老祖的封印,我們已經加固,”秦廣王落在舞台上,紫色瞳孔掃視全場,“他的蘇醒,至少被推遲了三年。而這三年,足夠我們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他看向影三:“至於你,影三,或者說……天界‘瑤池司’的前任司主,白瑤仙子。你僞裝身份,潛伏地府,煽動混亂,罪證確鑿。天界已經同意,將你交由地府審判。”
影三——白瑤仙子——面如死灰。
她最後的底牌,被徹底掀翻。
“拿下,”秦廣王揮手。
陸判官親自上前,用特制的鎖鏈鎖住白瑤。
她沒有反抗,只是看着陳忘,眼中充滿怨恨:“你贏了……但老祖終會蘇醒。到時候,你們都會後悔……”
“那就等那時候再說,”陳忘平靜地說。
白瑤被帶走了。
秦廣王轉向全場賓客:
“各位,剛才的鬧劇,讓大家見笑了。地府確實存在一些問題,但我們正在解決。三界通衢是大勢所趨,不會因爲個別陰謀而止步。我代表十殿閻羅承諾,地府將徹底清查內部,確保通衢計劃順利進行。”
他的表態,穩住了局面。
天界代表雲鶴真人起身:“天界支持地府的改革,也相信三界通衢的未來。”
人間代表張明遠也表態:“人間願意與天界、地府攜手,共創三界新篇章。”
危機,暫時解除了。
拍賣會繼續。
但陳忘已經撐到了極限。
在孟七的攙扶下,他走下舞台,回到驛站。
躺在床上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但心裏,卻有一種釋然。
他做了該做的事。
守住了驛站。
守護了三界通衢的希望。
窗外,忘川河靜靜流淌。
對岸的彼岸花海,在陽光下紅得像火。
商貿會還在繼續,人聲鼎沸。
而驛站的故事,也還在繼續。
陳忘閉上眼睛,輕聲說:
“小月,我們贏了。”
櫃台角落,小月的光球,閃爍了一下。
像是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