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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郵局取完錄取通知書,我心裏默數着日子。
還有一周,就能離開了。
我推開家門時,卻看到喬思雪正半蹲着撫摸一只德牧,體型龐大、毛色黑亮,像是景執聿多年前的愛犬閃電。
我們剛回到北城半年,閃電就因嚴重的心髒病去世,景執聿還因此沉默了許多天。
它怎麼會活蹦亂跳地在這兒?
景澤睿蹲在一旁,眼裏滿是崇拜:
“媽媽你真厲害!連爸爸都說治不好的閃電,都被你救活了。你是會用法術的善良仙女嗎?”
喬思雪輕笑:“不是什麼法術,是新出特效藥,還沒投入臨床呢。”
“閃電的心髒病常規藥沒用,我也只是試一試。”
我低下頭,攥緊通知書,想默默繞開他們回房。
景澤睿卻跑向我,將一條圍裙往我身上套,頤指氣使:
“黎阿姨!”
“你怎麼才回來?我餓了,你快去做飯!做上次那個紅燒肉,快點!”
圍裙被系上,一股刺鼻的氣味立刻傳來。
我還沒來得及將圍裙拿開,喬思雪就用力拍了下閃電,命令:
“閃電,快去!”
那德牧瞬間暴起,朝我猛撲過來!
我渾身僵住,驚呼:“別過來!”
爲了給景執聿采藥,我曾經被山上的野狗圍攻咬過,在醫院縫過三十多針,後來連見到幼犬都會害怕。
“汪——”
閃電將我狠狠撞倒在地,用力咬住我的小腿,尖銳的犬齒深深嵌入皮肉。
我失聲慘叫:“啊!”
景澤睿拍手大笑,興奮得小臉通紅。
“哈哈哈!閃電寶刀未老!還是這麼會找‘味兒’!”
我猛地意識到,問題出在景澤睿給我系上的圍裙!
上面的刺鼻氣味,正是軍隊裏訓練軍犬追蹤專用的“氣味源”。
我瘋了般去扯腰上的系帶,卻急得不停打滑。
我好不容易扯掉圍裙,閃電卻鬆開滿是血污的嘴,轉而撲向我的錄取通知書,瘋狂地啃咬。
“不要!”
“那是我的......不要!”
我連滾帶爬沖過去。
等我終於推開它,已經太晚了。
那張承載着我所有希望的通知書成了幾張碎片......
我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心若死灰。
“首都大學?”
喬思雪走近,高跟鞋踩上我的錄取通知,反復碾壓。
她笑得饒有興致:
“就因爲我和執聿在首都念過大學,你就去僞造一張錄取通知書來自欺欺人?哈哈哈,黎芷,有時候我真佩服你這天真的愚蠢。”
喬思雪一把拽住我的衣領,迫使我抬頭看她:
“可是,就算你真的上了大學,又能改變什麼呢?”
“你這種窮人,這輩子都注定跟我、跟執聿,隔着一道天塹。我勸你啊,還是趁早認命吧!”
說完,她便像丟垃圾一般,將我推倒在地。
我情緒崩潰,恨聲質問:
“喬思雪,你憑什麼這樣做!”
這時,樓下大門被推開,熟悉的軍靴聲踏地。
是景執聿。
喬思雪立刻裝出一副驚慌的樣子,將我拖着旋向樓梯口,擋在我身前,將我狠狠一推!
“黎阿姨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我整個人失去平衡,本能向前方幾十級的樓梯撲去。
“啊!”
而她驚呼一聲,摔倒在樓梯中段。
“思雪!”
剛進門的景執聿看到的就是:我要將喬思雪拖下樓梯,卻害人不成、不慎摔了自己。
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喬思雪,語氣心疼:
“別怕,我在這兒,我這就帶你去軍區醫院。”
我眼前發黑,全身沒有一處不痛,視野模糊,隱約看到喬思雪捂着腳踝,哭得梨花帶雨:
“黎阿姨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沖過來推我!執聿,我的腳好痛......”
景執聿轉向我,眼神瞬間冷冽如刀。
他對樓下的警衛員下命令:
“張峰,秦知!讓她去院子裏跪着清醒清醒,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起來!也不準任何人給她送水送藥!”
“是!”
我只剩慘笑,一個解釋的字都不想再說。
喬思雪氣若遊絲地爲我求情:“執聿,你別爲難黎阿姨,她也只是一時糊塗......”
“她都敢對你下死手了,你還替她說話!”
景執聿又心疼又氣惱,抱着她大步流星走出門外,沒再給我一個眼神。
深冬的夜,寒風刺骨。
我穿着被撕破的舊棉服,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寒氣順着骨頭縫往裏鑽。
家屬院內,無數道鄙夷的目光打在我身上。
“這就是景團長家那個鄉下保姆,真是不安分......”
“嘖,聽說嫉妒喬醫生,還動手推人,心腸真歹毒!”
“活該!景團長讓她跪都是輕的!喬醫生多好的人,她也敢欺負?”
......
我挺直背脊,牙齒都快被自己咬碎。
原來,心死到極致,真的感覺不到痛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的麻木。
直到黑暗降臨,我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