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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景執聿回家時,衣服上還帶着熟悉的香水味道。
是他特意爲喬思雪從法國空運回來的特調。
“怎麼回事,醒酒湯呢?”
這是第一次他晚歸,我沒守在門口,端着醒酒湯去關心。
我聲音平淡:“忘了。”
景執聿眉頭一皺,隨口吩咐:“去給澤睿洗澡,他今天玩累了。”
我沉默地走到沙發邊,小心翼翼抱起已經睡熟的景澤睿。
剛走到浴室門口,他迷糊地睜開了眼,察覺到是被我抱着,立刻像沾了髒東西一樣瘋狂抗拒,尖叫着:
“放開我!誰準你碰我的!”
“你好臭,滾開!你惡心死了......”
我抿緊唇,手臂收得更緊了些:“澤睿,別鬧了。”
可我的安撫,反而激怒他。
景澤睿的指甲用力抓進我脖頸的皮肉,劃開十幾道長長的血痕。
直到洗澡的水燒好,我將他輕輕放下,脖子上的尖銳刺痛才終於結束。
我轉身提起開水桶的瞬間,身後的景澤睿忽然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我一推!
“你去死吧!”
我猝不及防地向前撲倒,雙手連同半截小臂,直直地浸入滾燙的開水裏。
“啊——”
我失聲慘叫,整個人摔在地上,疼得眼前發黑,不停嘶氣。
皮膚像被燒紅的烙鐵燒爛,迅速鼓起一個個醜陋發皺的水泡。
看着我的慘狀,景澤睿不加掩飾地嗤笑。
下一秒,他癟了癟嘴,朝着門外哭喊:
“爸爸,黎阿姨要用開水燙死我!她潑我!好燙啊!”
門被猛地撞開。
景執聿神色慌亂地掃過兒子全身,確認兒子無恙後,才舒下一口氣。
這時,他才注意到,我被開燙得沒一塊好肉的手臂。
景執聿冷硬質問:
“你怎麼回事,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你不要緊,但要是燙到了澤睿怎麼辦?”
原來在他心裏,我這樣的可有可無。
我忍着鑽心的疼痛,抬起頭看他:
“我沒有燙景澤睿,是他故意推我。”
景執聿審視我。
不待他開口,景澤睿撲進他懷裏,打着哭嗝告狀:
“她說謊!黎阿姨就是故意的!因爲我說媽媽比她漂亮一千倍,她嫉妒媽媽,就生氣了想燙死我!”
“爸爸,讓她滾出我們家!我要媽媽,我想要媽媽和我們住在一起!”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景澤睿,他有些心虛,避開了我的眼神。
這就是我在鄉下衛生院沒有麻醉,熬了三天三夜、拼死生下來的孩子。
上一世,長大的景澤睿嫌棄我出身丟人,親手給我灌下毒藥,欣賞我在痛苦掙扎裏斷氣。
現在還年幼的他,爲了喬思雪,隨意傷害我、誣陷我,迫不及待要將我趕出家門。
我幾乎把下唇咬得血肉模糊。
這一刻,我與景澤睿的母子親緣,徹底碎了。
景執聿再看向我時,眼神已沒有絲毫溫度。
“黎同志,這次,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我不追究。”
“如果你再犯這種低級錯誤,我會考慮,還要不要留你做景家的保姆。聽懂了嗎?”
說完,他彎腰抱起景澤睿。
“走,爸爸帶你去找喬阿姨。”
“太好了!我最喜歡媽媽家,我想永遠住在那裏不回來......”
門被關上,隔絕了我和他們的整個世界。
我扶着牆,艱難地站起,打開冷水沖洗已經慘不忍睹、傷疤醜陋的手臂,又抖着手抹好廉價的燙傷藥膏。
傷口的刺痛、心裏委屈與不甘,都讓我清醒。
如景執聿父子所願,我的確快要走了。
但再也不會,是以被他們掃地出門的棄婦、保姆的身份,輕如塵埃、任人去留。
而是飛向我自己的人生山海、明日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