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戰驚鴻轉身看向她時,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震驚。
足足十餘秒,他就那樣怔怔地看着她,不發一語。
顯然,他沒有料到她會真的做出這樣的舉動,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復雜,似憤怒,又似厭煩。
落地窗外暮色漸濃,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良久,他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鬆了鬆墨色領帶,聲音像浸了冰的刀,在寂靜的長廊上格外清晰。
“起來!”
溫暖搖了搖頭。
她聞到地毯深處殘留的雪茄餘味,混着他身上冷冽的烏木沉香。
這味道曾無數次縈繞在她的夢裏,此刻卻像無數細針扎進肺腑,讓她連呼吸都帶着刺痛。
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你非要這麼作踐自己?”
他怒極反笑,水晶吊燈在鏡片上映出冷光,“當年那個站在領獎台上,說絕不向資本低頭的人工智能研發天才呢?”
溫暖心中不免自嘲一笑。
是啊,她也曾有自己的驕傲,可終究逃不出殘酷的現實。
她一言不發地埋着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雙膝就像是粘在地板上一般,紋絲不動。
離她腳尖半米處躺着一枚珍珠耳墜,是方才掙扎時脫落的,此刻正泛着微弱珠光,像被碾碎的月光。
那是他大三時送她的生日禮物,她保存至今,舍不得丟掉。
“我數到三。”他的聲音冷得像是冰渣。
“一。”
落地鍾的銅擺來回切割着空氣。
“二。”
珍珠耳墜突然被鋥亮皮鞋碾住,細碎爆裂聲在死寂中炸開。
溫暖渾身一顫,抬頭的瞬間,正撞進他翻涌着風暴的眼睛。
“樽享,明晚九點。”他扯鬆領帶,喉結在陰影裏滾動,“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
戰驚鴻摔門而去。
她跌坐在地上,摸索着撿起破碎的珍珠,鋒利的貝母殘片割破指尖。
她吮住刺痛的指尖,抬頭看向戰驚鴻消失的方向,哪還有他的身影。
......
溫暖剛離開鴻浩,一通急電突然打來。
“溫小姐,老太太的情況不太好,趕緊來一趟吧!”
她心頭咯噔一跳,趕緊招了一輛計程車去療養院。
沖進病房,看到病床上形銷骨立的外婆,她的眼睛在一瞬間酸澀難忍。
“外婆!”她哭喊着撲了過去。
外婆雙眼緊閉着,身上插滿了各種大小長短不一的管子,那情形觸目驚心。
一旁的護工愧疚地道:“老太太最近狀態不太好,又感染了風寒,這才......”
溫暖咬着唇,淚如雨下。
她從小無父無母,外婆就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不想失去外婆!
病床上,外婆動了動唇,像是醒了,溫暖趕緊抹了把臉,硬生生把淚水憋回去。
“外婆,您醒了?”
“暖暖來啦?”外婆試圖抬手,但身體太虛,怎麼也抓不住她。
她趕緊伸手扶外婆坐起來,聲音不禁有些哽咽,“外婆,您受苦了......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您。”
“傻瓜,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麼歉?”外婆搖了搖頭,渾濁的眼睛也泛起了淚花,“該道歉的是我,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呀。暖暖,要不是我,你和小戰......”
“不怪您!”溫暖打斷外婆,搖頭說,“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您無關。”
“怎會與我無關?當初要不是因爲我得了腦瘤,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你怎麼會選擇和他分手?說不定現在你倆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外婆說着說着,已是老淚縱橫,因爲太激動而呼吸不順。
溫暖趕緊制止道:“外婆,都過去了,我沒關系的。”
外婆越說越傷心,禁不住抹起眼淚來。
她絮絮叨叨地問:“暖暖,你跟外婆說實話,你是不是還喜歡小戰?不然這些年你怎麼都不找男朋友?”
綿密的痛積聚胸口,壓得心髒堵悶難受。
“誰說我不找男朋友了。”溫暖強忍下眼淚,笑着說,“外婆,外面追我的男人可多了,是我眼光高,想挑一個好的。”
“真的?”外婆不信,緊緊抓住她的雙手,“真有不錯的人選,就帶來給我瞧瞧。只怕我這身子骨堅持不到你結婚的時候......”
“外婆,您可別胡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溫暖抑制不住鼻間的酸楚,險些哭出聲來。
外婆吃了藥,沒多久就睡下了,溫暖在病床邊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去超市采購了一些日用品和水果,陪了外婆一整天。
傍晚,她才離開療養院,趕回市中心。
夜裏九點,溫暖踩着七厘米細高跟,穿着深V領黑色絲絨裙,準時地踏入‘樽享’。
三樓包廂逸出的雪茄香裹着香檳泡沫,將她的腳步聲吞沒。
門縫間漏出的光影裏,她看到戰驚鴻斜倚在孔雀藍絲絨沙發上,冷白腕骨懸着半杯琥珀色威士忌。
他身上那件黑色襯衫被解開了兩顆領扣,沖衆人揮了揮手,“大家隨便玩玩,都別拘着。”
溫暖注意到,他身旁坐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皮膚白皙,身段窈窕,如同一朵盛開在春日裏的清新雛菊,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嬌豔動人。
見兩人舉止親昵,氣氛曖昧,溫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推門而入,以免打擾了他們。
正思忖間,有人突然起身沖向洗手間,她的身影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暴露在衆人眼皮子底下。
見到她的那一刻,戰驚鴻的臉色瞬間凝結成霜,冷得讓她抬不起頭。
他沖她使了個眼色,溫暖便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牽引,低着頭,坐到了陰暗的角落裏。
溫暖發現,大家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
而這一局,啤酒瓶口恰好不偏不倚地指向緊挨在戰驚鴻身旁的那個女孩兒。
那女孩兒的臉上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我選真心話吧。”
她的聲音真甜。溫暖心想。
有人開始發難了。
一個梳着大背頭的紈絝子弟痞笑着問道,“蘇夢妍,你給大家夥透個話,戰少是不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那個名叫蘇夢妍的女孩兒眼睛輕顫了顫,臉頰上起了一抹紅暈,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戰驚鴻眉頭緊鎖,“都悠着點,別太過分。”
“喲,瞧瞧,戰少這就開始護着了。”
女孩兒被逗得滿臉通紅,聲音細若蚊蚋,“我,我們......沒有......”
衆人相視而笑,七嘴八舌地打趣起來。
“不是吧,戰少,這麼久了還沒搞定?可得加把勁兒了!”
“聽聽,人家小姑娘還是第一次呢,戰少你可得溫柔點。”
“看來戰少的好事兒將近了啊,是不是?”
那女孩兒被逗得羞紅了臉,直往戰驚鴻的懷裏鑽,戰驚鴻抬手摟着她的肩,護得密不透風。
他沉了臉,像是生氣了,“夠了,玩笑到此爲止。她臉皮薄,別真把她給嚇着。”
這一幕落入溫暖的眼裏,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悄無聲息地刺進了她的心房。
她大抵猜到了戰驚鴻和那個女孩兒關系——除了愛人還能是什麼?他那般護着那個女孩兒,一定是把她當成了世上最珍視的寶貝。
意識到這一點,溫暖驚覺一顆心像是墜入了冰窟,渾身上下虛弱無力,一瞬間像是失去了鬥志一般。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空洞和苦澀。
轉身欲離開,卻像被無形的網牽絆,有人攔住她的去路。
“等等,這位瞅着挺面熟,來幹什麼的?”說話之人,正是戰驚鴻的死黨,白浩辰。
溫暖心中一緊,面上卻極力維持着平靜。
眼熟,自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