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更大了,砸在臉上生疼。
小雅聽到我的話,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着:“死、死人?工裝?......是礦上的人?這、這跟我弟弟有什麼關系?二狗哥,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她的問題像連珠炮,我卻一個都答不上來。
我不能說我看穿了百米厚的山體和岩石,更不能描述那具恐怖屍體的細節。最要命的是,我看見了村長李大伯和兩個壯漢正抄小路快速逼近,距離我們不到三百米了。他們臉上的狠厲和手裏的家夥,絕不是來幫忙找孩子的。
危機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髒。
“小雅,你聽我說!”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迫使慌亂失措的她看着我的眼睛,“現在什麼都別問,趕緊躲起來!快!”
“躲?爲什麼?我弟弟他......”
“想找到你弟弟就聽我的!”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再次泛起微光,透過雨幕鎖定着村長他們快速移動的身影,“往那邊那片密林裏跑,找個灌木叢深的地方趴下,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出來!快!”
小雅被我的樣子嚇住了,也許是求弟心切,她雖然滿眼驚恐和疑惑,但還是咬着牙,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向我指的方向。
看着她消失在密林中,我稍微鬆了口氣,但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村長他們已經到了山坡下,馬上就要上來了!
我該怎麼辦?跟他們硬剛?村長五十多歲,但常年幹農活,身子骨壯實得很,他帶來那倆更是村裏有名的愣頭青,打架好手。我這身板,加上這時靈時不靈的眼睛,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跑?往哪跑?我一跑,他們肯定知道我發現什麼了,以後我在槐樹屯就別想安生。而且小雅還沒跑遠。
電光火石間,我做出了一個這輩子最大膽的決定——裝傻充愣。
我猛地蹲下身,捂着眼睛,發出痛苦的呻吟:“哎喲......眼睛疼......王大夫說的後遺症......疼死我了......”
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逼近。
“二狗?你咋在這兒?”村長的聲音傳來,帶着刻意掩飾的急促和緊張。他和他帶來的兩人——李虎和李豹兩兄弟,停在我面前,成半包圍狀。麻袋和鐵鍬被他們下意識地藏到身後,但那冰冷的匕首還別在李虎腰帶上,在我眼中清晰無比。
“大伯......哎喲,我眼睛疼......”我繼續演戲,透過指縫觀察他們,“幫、幫小雅老師找弟弟......雨太大,眼睛突然針扎一樣疼,啥也看不清了......”
村長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在判斷我的話是真是假。李虎李豹則警惕地四下張望。
“就你一個人?林老師呢?”村長問,聲音低沉。
“不知道啊......剛才疼得打滾,一抬頭她就不見了......可能自己去找了吧......”我哼哼唧唧,“大伯,你們也是來找小斌的?”
村長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向前一步,幾乎貼到我臉上,壓低了聲音:“你剛才......在這兒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他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帶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寒意。我心髒狂跳,但臉上還得裝出茫然和痛苦:“特別?啥特別的?除了樹就是石頭......哦對了,剛才眼睛疼的時候好像看到那邊洞裏有點反光......不知道是不是小斌的糖紙......”
我隨意指了一個相反方向的礦洞。
村長眯起眼,順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又回頭盯着那個藏着屍體的礦洞方向,似乎在權衡。
李虎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大伯,那小子眼睛好像真不對勁,冒光呢,跟鬼似的。再說,他隔這麼遠,雨又大,能看見個屁。”
村長沉默了幾秒鍾,臉上的肌肉鬆弛了一點。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緩和”下來:“行了,眼睛不好就趕緊回家歇着,別添亂。找孩子的事有我們大人呢。虎子,豹子,你們去那邊看看(我指的方向),我去這邊瞧瞧。”
他支開兩兄弟,自己卻朝着藏屍體的礦洞走去!
我心裏咯噔一下,但不敢阻攔。
李虎李豹嘀咕着往錯誤方向去了。村長走到那礦洞口,裝作隨意地往裏望了望,然後迅速撿了幾塊大石頭,堆在了洞口,做了個簡易的遮掩。
做完這一切,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最終什麼都沒說,招呼着悻悻回來的兩兄弟,快步下山去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幕中,我才癱軟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浸透,比雨水還冷。
剛才那一刻,我在村長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殺意。如果不是我演技過關,加上這雙“瞎眼”平時在村裏確實有點名氣,後果不堪設想。
礦洞裏的死人是誰? 爲什麼村長要遮掩? 小斌的作業本和彈弓爲什麼會在屍體旁邊? 小斌現在到底在哪?是死是活?
一個個問題在我腦子裏盤旋,織成一張看不見的、令人窒息的大網。
我強撐着爬起來,跑到密林邊壓低聲音喊:“小雅!小雅!出來吧,他們走了。”
小雅從一堆灌木後鑽出來,渾身溼透,瑟瑟發抖,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害怕。
“二狗哥,到底怎麼回事?村長他們......”她急切地問。
“回去再說,這裏不安全。”我拉起她就往山下走,一路警惕地四處張望。
透視能力在雨中變得極不穩定,眼前的景象時而清晰如顯微鏡,時而模糊一片。但我能感覺到,暗處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我們。
回到村裏,我把小雅送回學校宿舍。看着她驚恐未定、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全部真相,尤其是關於那具屍體和彈弓的事。我只說村長他們也幫忙去找了,沒發現小斌,讓我先回來。
“放心吧,小斌可能跑去別的村同學家玩了,雨太大沒回來。”我幹巴巴地安慰她,“明天天晴了,大家再一起去找。”
小雅將信將疑,但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淚眼婆娑地點頭。
離開學校,我並沒有回家。鬼使神差地,我繞到了村西頭。那裏有一排廢棄的平房,是以前礦上辦公用的。礦塌了之後,就只剩下一戶人家還住在這片——那就是村長家。
我躲在一個破敗的院牆後面,深吸一口氣,集中全部精力,朝着村長家望去。
視線穿過牆壁。
村長正和李虎李豹在堂屋裏說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桌上擺着酒菜,但誰也沒動。
“......那小子應該沒看見......”村長喝了一口酒,“但終究是個隱患......”
“要我說,幹脆......”李虎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心髒驟停。
“放屁!”村長低吼,“現在風聲緊,剛沒了孩子,再沒個瞎子,你想把警察招來嗎?”
“那怎麼辦?”
村長沉默良久,眼中閃過狠辣:“先盯着他。要是他真看到了什麼,管不住自己那張嘴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至於那個洞今晚半夜,你們倆再去處理幹淨點......”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知道,我平靜的日子,到頭了。
我不僅卷進了一個可怕的秘密,而且已經成爲別人眼中的獵物。
夜幕降臨,槐樹屯仿佛被一只無形的黑手捂住,寂靜得可怕。只有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沖刷着泥土,也試圖沖刷掉隱藏在這片土地下的罪惡。
而我,李二狗,一個昨天還在爲偷看村花洗澡而沾沾自喜的小流氓,此刻卻握着一個能要人命的秘密,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我的透視眼,第一次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