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靜得嚇人。
劉美娟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話。
蘇國棟盯着那張銀行流水，手抖得厲害。
“五十萬……”
他聲音啞得像破風箱。
“劉美娟……我給你吃給你穿，養你和你女兒十八年……你就值五十萬？”
“不是的！國棟！”
劉美娟撲過來，眼淚說來就來。
“那錢……那錢是陳家借給我的！我弟弟生病要做手術，我實在沒辦法……”
她哭得梨花帶雨。
“我不敢跟你說，怕你生氣……我真沒想過害廠子啊！”
蘇晚差點笑出聲。
真能演。
前世她就是這麼被騙了一輩子。
“是嗎？”
蘇晚慢悠悠走過去，拿起手機。
“那這段錄音……也是你弟弟病了？”
她按下播放鍵。
手機裏傳出劉美娟的聲音——
“……陳經理放心，老蘇那邊我已經說動了。”
“合同一籤，三百萬到手，他肯定分我一半。”
“至於那五十萬獎金……您看能不能再添點？畢竟我這也算立了大功……”
錄音不長。
但字字清晰。
劉美娟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像見了鬼。
“你……你哪來的……”
“重要嗎？”
蘇晚關了錄音，抬眼。
“重要的是，人贓並獲。照片、流水、錄音——證據鏈齊全。”
她看向父親。
“爸，報警吧。”
“侵吞公司資產，商業賄賂，金額超過五十萬——夠她坐幾年牢了。”
“不！！”
劉美娟尖叫着撲向蘇晚。
“你個小賤人！你敢害我！”
蘇晚側身躲開。
劉美娟沒收住勁，一頭撞在桌角上，額頭瞬間青了一塊。
她疼得嗷嗷叫，更瘋了。
“蘇晚！你個沒良心的！我養你這麼多年——”
“你養我？”
蘇晚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冰。
“你女兒偷我東西的時候，你裝看不見。你女兒搶我男朋友的時候，你勸我讓着妹妹。你女兒調包我準考證想毀我前程——你還說她年紀小不懂事。”
“劉美娟。”
她一字一頓。
“你養過我什麼？養我怎麼當受氣包？養我怎麼被你們母女踩在腳底下？”
劉美娟噎住了。
她看着蘇晚的眼睛，忽然覺得後背發涼。
這丫頭……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蘇國棟撐着桌子站起來。
他臉色慘白，整個人像老了十歲。
“王會計。”
他朝門口喊。
財務老王哆哆嗦嗦探出頭。
“蘇、蘇總……”
“報警。”
蘇國棟吐出兩個字。
“現在。”
“不！國棟！你不能！”
劉美娟撲過去抱住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看在柔柔的份上……她才十八歲，不能沒媽啊！”
蘇柔。
這個名字讓蘇國棟動作頓了下。
蘇晚看在眼裏，心裏冷笑。
果然。
還是心軟。
她開口，聲音很輕。
“爸，你要想清楚。”
“今天你不報警，明天她就能再收一百萬，把廠子直接賣給陳家。”
“到時候廠子沒了，工人下崗，你一輩子的心血——”
“全砸在她手裏。”
蘇國棟閉上眼。
再睜開時，眼裏那點猶豫全沒了。
“老王，打電話。”
“蘇國棟！你個沒良心的！我跟你拼了！”
劉美娟瘋了一樣爬起來，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砸。
蘇晚眼疾手快，一把推開父親。
煙灰缸擦着蘇國棟的耳朵飛過去，哐當砸在牆上，玻璃碎了一地。
“瘋了！真是瘋了！”
蘇國棟氣得渾身發抖。
“保安！叫保安上來！”
兩個保安沖進來，費了好大勁才把劉美娟按住。
她還在地上嚎。
“蘇晚！你不得好死！你等着！我女兒不會放過你！陳家不會放過你——”
聲音漸漸遠了。
人被拖下樓了。
辦公室裏一片狼藉。
蘇國棟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着臉。
肩膀在抖。
蘇晚走過去，蹲下來。
“爸。”
蘇國棟抬起頭，眼睛通紅。
“……晚晚，爸是不是……特別失敗？”
娶錯了人。
信錯了人。
差點把一輩子的家業都葬送了。
蘇晚握住父親的手。
那雙手很粗糙，長年跟布料打交道，指節都變形了。
“爸，你只是太善良。”
善良沒錯。
錯的是那些利用善良的人。
門外傳來腳步聲。
蘇柔沖了進來，臉上掛着淚。
“爸！姐！他們爲什麼抓我媽——”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地上的玻璃渣，還有父親手裏的照片。
蘇柔臉色變了變。
“爸……那、那是誤會……”
“誤會？”
蘇晚站起身，冷冷看着她。
“你媽收陳家五十萬黑錢，想坑垮自家廠子——這也是誤會？”
蘇柔噎住了。
她咬了咬嘴唇，眼淚說來就來。
“姐……我媽也是一時糊塗……你看在她這些年照顧你的份上……”
“照顧我？”
蘇晚笑了。
“你指的是她把過期的牛奶給我喝，還是把我媽的首飾偷偷拿給你戴？”
蘇柔臉一白。
“我……我不知道……”
“行了。”
蘇晚懶得跟她演。
“警察已經來了，該怎麼說就怎麼說。你媽要是真沒做，法律會還她清白。”
她說完，轉身看向父親。
“爸，廠子剛有起色，不能停。我去車間盯着，第二批貨明早要發。”
蘇國棟抹了把臉，點頭。
“去吧……爸這兒……沒事。”
蘇晚走出辦公室。
門關上那一刻，她聽見裏面傳來蘇柔的哭聲。
還有父親疲憊的聲音。
“柔柔……你先回去吧。”
“這段時間……別來了。”
蘇晚靠在牆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累。
真累。
但心裏那塊堵了十幾年的石頭，好像鬆了一點。
手機震了。
顧晏辰發來短信。
“人抓了？”
蘇晚回：“嗯。警察帶走了。”
幾秒後。
“做得好。”
又一條。
“但小心反撲。陳家不會善罷甘休，蘇柔也不會。”
蘇晚盯着屏幕。
她知道。
這才剛開始。
剛走到車間門口，手機又震了。
這次是電話。
陌生號碼。
蘇晚接起來。
“喂？”
“蘇晚小姐嗎？”
是個男人的聲音，很客氣。
“我是陳氏集團陳澤的助理。陳少想約您明天見一面，談談……合作的可能性。”
蘇晚眯起眼。
陳澤。
這麼快就坐不住了？
“時間地點。”
“明天下午三點，半島咖啡廳。”
“好。”
蘇晚掛了電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行啊。
那就見見。
看看這輩子，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車間裏燈火通明。
機器轟隆隆響着。
工人們看見她進來，都停下手裏活。
“蘇總……”
“晚晚……”
眼神裏有擔憂，也有感激。
大家都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蘇晚拍拍手。
“都別停！第二批貨抓緊！明天一早物流來取件！”
“質量給我把好關！一件線頭都不能有！”
“幹完這單，所有人——發獎金！”
車間裏瞬間沸騰了。
“好嘞！”
“蘇總放心！”
機器又響起來了。
蘇晚走到裁床邊，李師傅湊過來，壓低聲音。
“晚晚……剛才警察來，不會影響廠子吧？”
“不會。”
蘇晚搖頭。
“相反，從今天起——廠子裏那些吃裏扒外的人，該清幹淨了。”
李師傅眼睛亮了亮。
“那……那些跟劉美娟走得近的……”
“你列個名單。”
蘇晚聲音很淡。
“明天給我。該開的開，該調的調。”
“明白！”
李師傅幹勁十足地去了。
蘇晚站在車間中央，看着忙碌的工人們，看着重新運轉的機器。
心裏那點疲憊，慢慢被一種更踏實的東西填滿。
這是她的戰場。
她守住了第一關。
但戰爭——
才剛剛開始。
手機又震了下。
顧晏辰：“明天下午三點，需要我陪你去嗎？”
蘇晚挑眉。
他怎麼知道？
轉念一想，又釋然了。
這男人……手眼通天。
她回：“不用。我能應付。”
“好。有事打電話。”
蘇晚看着那句“有事打電話”，心裏某個地方軟了一下。
她收起手機。
抬頭，窗外夜色正濃。
明天。
又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