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公司年會。
慕晚舟穿着一條黑色絲絨長裙出現時,全場靜了一瞬。
她很少參加這種場合。沈岸總說“你不擅長應酬,在家等我就好”,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沈總有個拿不出手的太太,深居簡出,上不了台面。
但今天——
妝容精致,長發微卷,珍珠耳環襯得脖頸修長白皙。那條裙子剪裁得體,勾勒出依然窈窕的腰身。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平靜,清醒,帶着某種冷冽的光,像冬夜裏的星星。
沈岸正在和詩雨說話,兩人靠得很近。詩雨穿着白色禮服,清純可人,像朵需要呵護的小白花,手指有意無意地碰着沈岸的袖口。
看到慕晚舟,沈岸皺起眉:“你怎麼來了?”
“公司年會,作爲老板娘不該來嗎?”慕晚舟微笑,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她能感覺到沈岸身體的僵硬,像觸碰一塊凍硬的石頭。也能看到詩雨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但很快被甜笑掩蓋。
“晚舟姐今天真漂亮。”詩雨聲音軟軟的,“這裙子是新買的吧?很適合你。”
“謝謝。”慕晚舟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頸間,“你的項鏈也很漂亮。卡地亞獵豹系列,我老公之前也有一條,可惜弄丟了。”
詩雨下意識捂住項鏈。
沈岸臉色一變:“晚舟,你說這個幹什麼……”
“只是感慨一下,這麼巧。”慕晚舟轉向衆人,提高聲音,“各位,感謝一年來的辛苦。今年公司業績增長30%,離不開大家的努力。我和沈總準備了特別紅包,人人有份。”
掌聲響起。財務總監愣了一下——沒聽說有這安排啊?
慕晚舟已經拿出手機:“我現在就拉群發紅包,大家記得搶。”
她真的發了。十個2000元的紅包,兩萬塊瞬間出去。
員工們歡呼,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沈岸壓低聲音:“你瘋了?哪來的錢?”
“我的私房錢。”慕晚舟淡淡道,“怎麼,我這個老板娘連發紅包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笑一笑。”她踮腳,湊到他耳邊,聲音輕得像羽毛,“今天可是好日子,別讓員工看出來,沈總在家裏……說話不算數。”
沈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整晚,慕晚舟表現得無懈可擊。她記得每個高管的名字,知道他們孩子的年級,還能聊幾句業務。所有人都驚訝地發現,這位深居簡出的老板娘,其實對公司了如指掌。
只有詩雨被冷落了。
她幾次想插話,都被慕晚舟巧妙避開。到最後,詩雨只能尷尬地站在一旁,看着慕晚舟遊刃有餘地掌控全場,手指捏得發白。
年會進行到一半,抽獎環節。
特等獎是歐洲雙人遊。
主持人宣布中獎號碼時,詩雨驚喜地站起來:“是我!”
她小跑上台,接過信封,對着話筒說:“謝謝公司!正好我和沈總下個月要去德國考察,可以順便……”
“抱歉,這個獎可能有點問題。”慕晚舟突然開口。
全場安靜。
她走上台,拿過話筒,笑容得體:“抽獎系統剛才顯示故障,爲了公平起見,重新抽一次吧。”
詩雨臉色發白:“晚舟姐,這不好吧……”
“公司規定,抽獎必須公平透明。”慕晚舟看向技術部,“李工,重新抽。”
第二次抽獎,中獎的是個基層員工,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詩雨下台時,眼眶紅了。沈岸想過去安慰,被慕晚舟拉住:“張總找你談明年的合作,在那邊。”
等沈岸應付完客戶,詩雨已經提前離場。
回去的車上,沈岸終於爆發:“你今天怎麼回事?故意讓詩雨難堪?”
“難堪?”慕晚舟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燈,“我只是維護公司制度的公平性。還是說,那個獎本來就是你安排給她的?”
沈岸噎住了。
“沈岸,我們結婚十年了。”慕晚舟轉過頭,直視他,“你覺得我傻嗎?”
“……”
“我不傻。”她笑了,笑得眼睛發酸,“我只是愛你,所以願意裝傻。但裝傻不代表真傻,你別搞錯了。”
車停在別墅門口。慕晚舟沒等他,自己下車進屋。
沈岸在車裏坐了很久,抽完一整支煙才進去。他以爲會看到哭泣質問的妻子,但慕晚舟已經卸完妝,坐在書房裏看文件。
“這是什麼?”沈岸看到桌上的財務報表。
“公司最近三個季度的財報。”慕晚舟頭也不抬,“我發現幾個問題,想跟你聊聊。”
“你看得懂嗎?”
“陪着你從零開始的時候,是我做賬。”慕晚舟終於抬眼,“忘了?”
沈岸無言以對。
那幾年確實如此。公司初創,請不起專業財務,是慕晚舟自學會計,一手包辦了所有賬目。她記得每一個數字,就像記得他們一起啃泡面的那些夜晚。
“這裏,”她指着報表,“采購成本同比增加40%,但銷售額只增長30%。這裏,市場推廣費用翻倍,客戶增長率卻下降。還有這裏——”
她頓了頓,聲音冷下來。
“詩雨負責的海外項目部,預算超支200萬,回報率爲零。”
沈岸臉色越來越難看:“詩雨剛接手,需要時間……”
“公司不是慈善機構。”慕晚舟合上文件,啪的一聲,“下周一董事會,我會提議暫停海外項目,進行審計。”
“你瘋了?!那是詩雨的心血!”
“如果真是心血,就不怕審計。”慕晚舟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沈岸,公司不是你一個人的。那些跟着我們打拼多年的老員工,你有責任給他們交代。而不是拿着大家的血汗錢,去養你的小情人。”
“你——”
“對了。”她走到門口,停住,“從今天起,我回公司上班。職位嘛……就副總裁吧,分管財務和人事。”
“你憑什麼——”
“憑我持有公司30%的股份。”慕晚舟回頭,微微一笑,“你忘了?當初注冊時,你親口說‘我的就是你的’。現在,我來拿我的那一份。”
那一夜,沈岸第一次意識到——
他好像從未真正認識自己的妻子。
那個溫順的、聽話的、總是等在家的慕晚舟,原來骨子裏住着一頭獅子。
而他,親手拔掉了她的牙齒,還以爲她永遠只會溫順地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