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顧敘白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進喧鬧的池塘，瞬間激起死一般的寂靜。
包廂裏所有人都愣住了，起哄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江語和張醫生身上，齊刷刷地轉向了主位。
江語伸向張醫生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尷尬得像個提線木偶。
她看到顧敘白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體。那張英俊的臉上，此刻覆着一層駭人的寒霜。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冷冷地掃過全場，最後落在那個提議的男醫生身上。
“科室最近很閒？”他質問，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這麼低俗的遊戲，是誰想出來的？”
那個男醫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訥訥地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包廂裏的氣氛冷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傻眼了。他們想不通，顧主任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雖然冷漠，但至少還參與了遊戲。怎麼突然就翻臉了？
就因爲一個摸腹肌的大冒險？這在聚會上不是很常見嗎？
只有江語，在那道冰冷的視線掃過自己時，心頭猛地一顫。
她想起了下午在茶水間，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看着她。那種眼神，像是看着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她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了。在他眼裏，她就是個隨便的女人，是個會爲了錢拋棄男友，也會爲了遊戲去摸別的男人身體的女人。
他是在嫌她髒。
“顧主任，就是開個玩笑，您別當真啊。”科室主任連忙出來打圓場，他舉起酒杯，臉上堆着笑，“大家就是工作太累了，想放鬆放鬆。”
顧敘白沒理會主任，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江語僵在半空的手上。
“既然是醫生聚會，玩大冒險，也該玩點和專業相關的。”他靠回沙發上，語氣恢復了慣有的冷淡，卻帶着不容反駁的權威，“比如，現場徒手進行心肺復蘇三十次，或者背誦一遍腦神經解剖圖譜。誰想來？”
他這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誰敢？誰敢在全院最年輕的神外天才面前班門弄斧？
剛才還鬧哄哄的氣氛，徹底涼了。
“既然沒人玩，那就喝酒吧。”顧敘白端起自己的杯子，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衆人訕訕地坐下，沒人敢再提遊戲的事。剛才提議的那個男醫生，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江語也默默地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沒動的果汁，一口氣喝了大半。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燒灼般的屈辱感。
她成了罪人。
因爲她，一場好好的聚會，氣氛變得如此尷尬。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開始拼酒。或許是爲了打破尷尬，或許是想借着酒勁發泄，氣氛反而比剛才更熱烈了幾分。
而江語，成了衆人集火的目標。
“江語，剛才遊戲沒玩成，你得自罰三杯啊！”
“就是就是，要不是你，我們還能多看點好戲呢！”
大家半開着玩笑，一杯杯啤酒推到她面前。
江語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只是在找個由頭起哄。可她拒絕不了。她現在太需要酒精來麻痹自己了。
她沒有推辭，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冰涼的、帶着苦澀氣泡的液體沖刷着她的食道和胃，也沖刷着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陳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想幫她擋，卻被她按住了手。
她就那麼喝着，一杯又一杯，直到視線開始模糊，直到周圍的聲音變得遙遠。
她好像看到顧敘白皺着眉看了她一眼，但又好像是錯覺。他從頭到尾都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裏，和科室主任低聲聊着什麼，再也沒有看過她。
聚會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
江語只記得自己被陳靜扶着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我送你回去吧，你都喝成這樣了。”陳靜擔憂地說。
“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江語扶着桌子，努力想站穩。
這時候，一直很照顧她的張醫生也走了過來，他從陳靜手裏接過江語的胳膊，語氣溫和：“我沒喝酒，我開車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城南是吧？正好順路。”
“那太好了，張醫生，那就麻煩你了。”陳靜立刻把江語這個燙手山芋交了出去。
江語頭暈得厲害，也分不清是誰，只能任由人扶着往外走。
她被人半扶半抱着，穿過喧鬧的走廊。剛走到餐吧門口，扶着她的手臂忽然一空。
江語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另一只更有力的手臂從旁邊伸過來，穩穩地架住了她。
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的冷香，混雜着淡淡的煙草味。
她費力地抬起頭，在晃動模糊的視野裏，看到了顧敘白那張冷硬的側臉。
而張醫生，正一臉錯愕地站在旁邊，看着自己被推開的手，不知所措。
“顧……顧主任？”
顧敘白沒有理他，只是低頭看着懷裏醉得不省人事的江語，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我送她。”他開口，聲音冷硬，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
張醫生愣住了：“顧主任，您不是喝酒了嗎？”
“那又怎樣？”顧敘白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明明沒什麼情緒，卻讓張醫生莫名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新來的副主任，雖然年輕，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根本不是他們這些普通醫生能抗衡的。
“沒、沒什麼……”張醫生訕訕地收回手。
陳靜和其他幾個同事也跟了出來，看到這一幕，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那我們先走了。”陳靜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拉着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張醫生，和其他人一起飛快地溜了。
門口瞬間只剩下顧敘白和江語兩個人。
晚風吹來，帶着一絲涼意。江語被風一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難受得只想吐。她掙扎着想推開顧敘白。
“放開……”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顧敘白不但沒放，反而將她箍得更緊。他低下頭，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些無奈。
“江語，別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