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醫生從病理上排除了“生化改造人”的嫌疑。
但是。
科學是嚴謹的。
尤其是在01基地這種地方。
只有DNA比對結果,才是最終的判決書。
也是念念能夠合法留在這個絕密基地的唯一通行證。
夜深了。
基地外的風雪越發狂暴,嗚嗚的風聲像是有無數冤魂在哭嚎。
但在生物實驗室的走廊裏。
卻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陸戰沒有去休息。
盡管他的胃病又犯了,疼得臉色慘白,冷汗直流。
盡管護士已經催了他三次去輸液。
但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靠在實驗室的牆壁上。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盞亮着的紅燈。
那一管血。
是他親手從念念那細得像火柴棍一樣的胳膊上抽出來的。
當時念念疼得縮了一下。
但她沒哭。
只是用那種怯生生的、討好的眼神看着他。
小聲說:“爸爸,念念乖,念念不哭,爸爸別不要念念。”
那一刻。
陸戰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抽幹,也不想讓女兒再受一點點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對於陸戰來說,都是在油鍋裏煎熬。
他在害怕。
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他甚至不敢深呼吸。
萬一呢?
萬一真的只是巧合呢?
萬一這真的只是一個長得像亡妻的孩子呢?
如果結果顯示“非親生”。
那該怎麼辦?
那是把她送走?
送回那個地獄?
不!
絕不!
陸戰的眼神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他在心裏發誓。
不管這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這個孩子,就是他的女兒。
誰也別想把她帶走。
誰也別想再傷害她。
哪怕是脫掉這身軍裝,哪怕是上軍事法庭。
他也認了!
就在陸戰胡思亂想,精神快要崩潰的時候。
咔噠——
實驗室的氣密門開了。
那一瞬間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裏響得像一聲驚雷。
陸戰猛地彈了起來。
因爲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但他踉蹌着沖到了門口。
一把抓住了走出來的老專家的白大褂。
“怎……怎麼樣?”
陸戰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完全沒有了平日裏指點江山的總工氣度。
老專家叫李建國,是國內頂尖的生物學家,也是看着陸戰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長輩。
李教授摘下老花鏡。
看着眼前這個狼狽不堪、滿眼血絲的男人。
嘆了口氣。
這口氣,讓陸戰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手腳冰涼。
“老李……是不是……不是?”
陸戰的聲音帶着哭腔,絕望地鬆開了手。
“你這孩子,急什麼。”
李教授突然笑了。
那滿是褶子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他把手裏那張薄薄的報告單,鄭重地拍在了陸戰的胸口。
“看看吧。”
“雖然我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跨越幾千公裏出現的。”
“但是,基因騙不了人。”
“陸戰,恭喜你。”
“這就是你的種。”
陸戰顫抖着舉起那張紙。
視線模糊得厲害。
他用力地眨眼,把眼淚擠出去。
借着走廊昏暗的燈光。
他看到了最後那一行加粗的黑體字:
【經檢測,樣本A與樣本B的生物學親緣關系概率爲:99.99%。】
【結論:支持兩者爲生物學父女關系。】
轟!
一直壓在陸戰頭頂的那座大山,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巨大的喜悅。
巨大的悲傷。
巨大的後怕。
幾種極端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海嘯一樣將他淹沒。
“啊——!!!”
陸戰突然仰起頭。
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
那嘯聲裏。
有對亡妻的告慰。
有對命運的宣戰。
也有失而復得的狂喜。
他背靠着牆壁,身體緩緩滑落。
最後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抱着那張薄薄的紙。
把臉埋在膝蓋裏。
嚎啕大哭。
哭得像個丟了心愛玩具又找回來的孩子。
哭得全身都在抽搐。
走廊盡頭。
趙剛默默地站着,手裏夾着一根沒點燃的煙。
聽着那哭聲。
他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眼角有點溼。
“媽的,這老陸,哭得真難聽。”
趙剛嘟囔着,嘴角卻咧開了一個笑容。
只要確定了身份。
那就是自己人。
是烈士的後代。
是功臣的血脈。
也就是01基地的孩子。
“傳令下去。”
趙剛對着身邊的通訊員低聲說道。
“警報解除。”
“但是,安保等級提升至最高級。”
“從今天起,這只小燕子,就是咱們基地的‘特級保護動物’。”
“誰要是敢讓她掉一根頭發。”
“老子斃了他!”
……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
迅速傳遍了整個核心科研區。
在這個封閉枯燥、連只蚊子都是公的基地裏。
總工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兒。
這簡直比“威龍”戰機試飛成功還要轟動。
那些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教授、老專家們。
一個個都坐不住了。
“快快快!把我在老家帶來的大紅棗拿出來!”
“哎呀,我那還有兩塊巧克力,一直舍不得吃,快找出來!”
“老王,你那件軍大衣太硬了,別把孩子扎着,去庫房找點棉花來!”
一時間。
整個專家樓雞飛狗跳。
大家手裏拿着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禮物”。
涌向了陸戰的宿舍。
可是。
當他們興沖沖地來到門口時。
卻發現門神一樣杵在那裏的陸戰。
陸戰已經洗了臉,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但是他的眼神。
依然警惕得像頭護食的狼。
他張開雙臂,死死地擋在門口。
“幹什麼?都幹什麼?”
陸戰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瞪着這群平時德高望重的老夥計。
“孩子剛睡着!”
“你們這一群糟老頭子,咋咋呼呼的,別把她嚇着!”
“去去去!都回去睡覺!”
“誰敢吵醒我閨女,我扣他下個月的研究經費!”
衆專家:“……”
李教授氣得吹胡子瞪眼:“嘿!你個陸戰!過河拆橋啊!”
“我們就是想看看孩子!”
“看什麼看!沒見過小孩啊!”
陸戰寸步不讓,一臉傲嬌。
“我閨女膽子小,怕生。”
“再說了,你們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別嚇着她。”
衆人絕倒。
這還是那個嚴肅刻板的陸總工嗎?
這簡直就是個不講理的“女兒奴”啊!
雖然被擋在門外。
但大家都沒有生氣。
反而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他們透過門縫。
隱約看到床上那個隆起的小小鼓包。
那個小小的生命。
不僅治愈了陸戰。
仿佛也給這個冰冷肅殺的軍事基地。
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柔軟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