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是,老爺子,你瘋啦!你幹嘛啊。”
“站住,別再過來了,我可真還手了啊。”
罵人已不足以平息朱元璋的怒火,此刻只想將馬秀碎屍萬段,自己最珍貴的孫兒,平時說兩句重話都舍不得,馬秀竟然將他往油鍋裏推。
不可饒,絕不可饒。
朱元璋是動作不停,殺氣越來越濃,馬秀是一臉疑惑,被攆的滿院子跑,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接連追殺一刻鍾,朱元璋氣息一亂,又開始捂着胸口咳嗽。
也是趁着這個間隙,緩過勁兒的朱拾連忙上前,一手輕撫朱元璋心口,一手輕拍他的後背,焦急地解釋:“老爺爺別生氣,師父是爲了教我。”
“教人?咳咳,教人會把你往油鍋裏推?你的手,咳咳,你的手沒事?”
朱元璋忍着咳嗽,滿眼心疼的拉住朱拾的手,忽的發現朱拾的手完好無損,就是沾滿了油漬而已,不解道:“你這......”
“是硼砂,硼砂受熱後產生大量氣體,油溫根本不足以傷人,老爺爺誤會了。”
朱拾舉着雙手,十指快速活動,擠出尷尬的笑容,隨即回頭看氣喘籲籲的馬秀:“師父,我說對了是嗎?”
“算你小子記住了,不過這老爺子,你要動手你得問清楚啊,我再怎麼混賬,也不可能害我徒弟!話又說回來,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你問都不問就沖過來,還好我反應快。”
馬秀一個勁兒吐槽,見朱元璋面露尷尬之色,這才擺了擺手,沒好氣道:“看病前院等着!朱拾,跟我回後院換衣服。”
眼瞅着師徒倆離開,朱元璋撫着胸口靠牆,眸中還有不少震驚與不滿。
好好地皇長孫......即便不是皇長孫,怎麼跟江湖騙子待在一起?
這能學會什麼!?
簡直混賬,得另尋一人,帶走這小郎中。
他心中如此想着,越想越是堅定,可短短一刻鍾過去,想法瞬間破滅。
......
前院鋪子。
今日給朱元璋看病的人不再是馬秀,而是朱拾。
小少年掛着聽診器,讓朱元璋大口呼吸,又示意他不要說話,重新把脈。
折騰了好一會兒,朱拾昂頭看馬秀,帶着詢問的語氣說道:“常常徹夜難眠,心思重,喜歡胡思亂想......”
“你看我幹嘛,你得看着患者說。”
馬秀糾正錯誤,又提醒道:“無需用藥,或者說暫時沒有合適的藥物,就要靠自己,這話也得說明白。”
朱拾點點頭,端正態度,一本正經道:“憂慮過重,心事過多,可以先來安神湯,無需其他藥物,早睡早起,每天開開心心的。”
聞聽此言,馬秀苦笑搖頭:“你倒是好郎中,一碗安神湯就想打發病患,老爺子差錢?還是我來吧。”
說着話,馬秀接手朱拾的位置,不消片刻便寫好方子,將其遞給朱元璋:“照着方子拿藥,好好歇兩天,咱大明少了你又不是不轉了,折騰自己幹嘛?”
“哼,好。”
朱元璋冷哼一聲,瞄向朱拾的眼神又多了點心疼。
自剛剛朱拾那半吊子的模樣表露出來,他心裏對朱拾就只有心疼和虧欠,絕不能再讓朱拾繼續待在這裏。
“誒,你這人不道謝就算了,咋還這個態度?”
馬秀見狀眉頭一挑,當即沖着朱拾招手:“來,給他算賬,加上上次的一起算了!那些紙也要錢。”
“來啦~”
朱拾三兩步跑過來,翻了一下賬本,拍手道:“一共三十二兩七錢,外加上次用了十七張紙、三段繩子、兩塊方巾......今天還有個頂門杠,一共算作三錢零八文!”
如此一幕,朱元璋愣了。
就這麼看了幾眼就讓自己掏錢?
連算盤都沒拿過來!
竟學的如此......
不對,重點不是摳搜,是算法。
怎麼看一眼就能算完的?
“胡鬧,咱自己對賬,用不上別人。”
一念及此,朱元璋橫了一眼馬秀,動作輕柔的從朱拾手中拿走賬本,跑到櫃台上扒拉算盤子兒。
噼裏啪啦的聲音不斷,馬秀叫住要去阻攔的朱拾:“由他去吧,扣扣搜搜的,一會兒把他喝的兩杯茶也算進去。”
“好。”
朱拾抿抿嘴,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乖巧的點頭,只是答應之後,他又從自己懷中摸出來一兩碎銀攥在手心,湊到朱元璋身旁,悄然塞到他手心,很小聲的說道:“爺爺別怕,師父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我平時用不上錢,爺爺先拿着。”
一兩碎銀入手溫熱,顯然是長期貼身放着的。
朱元璋扭頭驚愕的看着朱拾,迎接他疑惑目光的,卻是溫柔的笑容。
許是擔心被師父看到,朱拾抬手擋着嘴:“老爺爺下次來的時候躲着我師父,我知道藥方,以後爺爺拿藥就不用花錢了。”
“不了,你師父發現了不好。”
朱元璋拿着銀子,眸中滿是柔情。
“不會的,師父自己也偷偷給人拿藥,我都一直假裝不知道的!”
聽到朱元璋的話,朱拾咧嘴一笑,回頭卻與馬秀的目光撞在一起,頓時苦着小臉兒,委屈巴巴的呼喊:“師父~”
一聲師父試圖喚醒師徒之間的愛,馬秀也只能搖了搖頭,嘆道:“老爺子又不是沒錢,去給老爺子裝上一瓶熬的藥,把瓶子錢算上。”
“用誰的?”
“當然是你的,我那可都是要大價錢賣出去的。”
聽着師徒倆莫名其妙的對話,未等朱元璋再問,朱拾抱着一半透明琉璃瓶走來,瓶中裝着黑乎乎的湯藥。
胡鬧,簡直是胡鬧。
如此寶物,竟然拿來裝藥。
朱元璋指着瓶子半天不說話,朱拾的小臉紅了起來,還以爲是嫌棄瓶子不好看,露出尷尬的笑容:“我,我燒的是不好看,師父燒的好看,可師父燒的是要拿去賣的,爺爺別嫌棄,給你算便宜一些。”
“不行,原價算。”
馬秀一口拒絕,沒好氣道:“進門兒就開始給我甩臉色,我欠他的?一文錢都不能少要!”
朱元璋雙目圓瞪,接過琉璃瓶,有些不敢相信:“這,真是小郎中燒的?”
“對。”
朱拾笑着點頭,摸着下巴回憶:“先把沙子、硼砂、木炭......”
“去去去,你不過日子了?你跟他說這些幹啥!”
馬秀還想阻攔,朱元璋扒開馬秀的手,雙手按住朱拾雙肩,擰眉問道:“小郎中,你跟着你師父不學醫,怎麼總學這些?”
“師父說技多不壓身,他會多少,我就要會多少,不光燒制琉璃,我還會制作冰塊、煉藥、熬藥......”
“不讀書嗎?那麼多古籍,總該......”
“當然要讀,但師父說不能讀死書,所以經常讓我對古文分析,說錯了還要打手心,可疼了!不光這些,師父還要我習武,讓那個......”
說起日常,朱拾像是終於找到訴苦的對象,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個不停。
話剛說到一半,馬秀一把將他拉到身後,挑眉打量着朱元璋,眸中閃過機警:“老爺子,這些不該是你問的吧,我怎麼看着老爺子......有點兒不善啊。”
對於人販子的警覺,無論哪個時代,都是不該有半點兒鬆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