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我面前合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世界安靜了。
我站在那,像個傻子。手裏提着的保溫桶,還散發着醬骨頭的熱氣,此刻卻像一塊烙鐵,燙得我手心發痛。
走廊的聲控燈閃了兩下,滅了。
我被包裹在黑暗裏。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鄰居開門出來倒垃圾,看到我,嚇了一跳。
“林小姐?你……你沒事吧?”
我回過神,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搖搖頭,轉身走進電梯。
電梯轎廂光潔的內壁,映出我慘白的臉,還有空洞的眼神。
回到娘家,我媽和林雪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嗑瓜子。
“怎麼才回來?骨頭呢?”我媽看我兩手空空,不滿地問。
我沒說話,徑直走進房間,關上門,把自己摔在床上。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我媽在外面敲門:“林晚!你發什麼神經!問你話呢!”
門被她用備用鑰匙打開了。
她和林雪一起走進來,看到我滿臉是淚,愣了一下。
“怎麼了這是?周燃欺負你了?”我媽立刻問。
我從床上坐起來,看着她,聲音發抖:“他有別人了。”
“什麼?!”我媽和林雪異口同聲。
“他和一個女的,穿着情侶睡衣……他讓我有事找物業……”我把那句話重復出來,心髒又是一陣抽痛。
我以爲我媽會安慰我,會罵周燃是個混蛋。
但她沒有。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不是因爲心疼我,而是因爲憤怒和失望。
“你怎麼這麼沒用!”她一巴掌拍在床沿上,“讓你去看住他,你去幹嘛了?三個月!你真就讓他一個人待了三個月?你腦子進水了嗎!”
我愣住了。
“不是你說的,讓我晾着他……”
“我那是讓你拿捏他,不是讓你把他往別的女人懷裏推!”我媽氣得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男人身邊能缺人嗎?你一走,不就正好給別人騰地方了!你這個蠢貨!”
林雪也在旁邊幫腔:“姐,你也真是的。媽說讓你拿個喬,你怎麼還真就撒手不管了。現在好了,雞飛蛋打,我那首付怎麼辦?”
我看着她們。
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我親妹妹。
在得知我被背叛的這一刻,她們沒有一句關心,沒有一句安慰。
她們只關心,周燃這個“長期飯票”跑了,她們的錢,沒了着落。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你們……就只關心錢嗎?”我問,聲音裏帶着我自己都陌生的絕望。
“不然呢?”我媽停下腳步,回頭瞪着我,“不關心錢關心什麼?關心你那點沒人要的感情嗎?林晚我告訴你,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得趕緊想辦法,把周燃給我搶回來!他憑什麼把給我們的錢拿去養別的女人!”
“我們的錢?”我重復着這三個字,忽然覺得很可笑,“媽,那是他的錢。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了就不能復婚嗎?”我媽理直氣壯,“你跟他五年夫妻,還能比不過一個剛認識三個月的狐狸精?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跟他鬧!去他單位鬧!鬧到他身敗名裂,他自然就老實了!”
“對啊姐,你不能就這麼算了!”林雪也說,“那個女的是誰?長什麼樣?你得去查查,肯定是她勾引周燃的!”
我看着她們倆一唱一和,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荒誕的劇本。
她們臉上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的惡心。
我拿起我的手機,當着她們的面,打開通訊錄,找到周燃的名字。
然後,按下了刪除鍵。
“我不去。”我說,聲音不大,但很堅定,“我不會去鬧,也不會去搶。結束了。”
我媽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林晚!你瘋了!”
她沖過來想搶我的手機,我躲開了。
“我沒瘋。”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現在才清醒過來。”
清醒地認識到,我爲了這樣兩個自私到極點的家人,放棄了一個曾經那麼愛我的男人。
清醒地認識到,我才是那個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那天晚上,我和我媽大吵一架。
她罵我白眼狼,罵我胳膊肘往外拐,罵我放着好好的提款機不要,是個蠢蛋。
林雪也在旁邊哭哭啼啼,說我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回到房間,鎖上門。
我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腦子裏一遍遍回放着和周燃在一起的五年。
我們剛結婚的時候,租在一個很小的單間裏。夏天沒有空調,他每天晚上都給我打一盆涼水擦身,自己熱得滿身是汗。
我工作上受了委屈,回家跟他哭。他笨拙地抱着我,什麼都不會說,就默默去廚房給我煮一碗我最愛吃的番茄雞蛋面。
後來我們的日子慢慢好起來,換了大的房子。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都以我爲先。
我的家人,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把手伸向我們的生活。
一開始,是林雪要換手機。我媽說:“你姐夫能掙錢,讓他給你買個最新款的。”
我跟周燃說了。他當時正在做一個很重要的項目,忙得焦頭爛額,聽完二話沒說,直接給我轉了八千塊錢。
“密碼是你生日,你看着買吧。”
後來,林雪大學畢業,要跟同學去旅遊。我媽又說:“女孩子出門在外不能窮酸,讓你姐夫贊助一點。”
我有點猶豫,周燃主動說:“應該的,妹妹畢業旅行,我這個做姐夫的總得表示一下。”
他給了林雪一萬塊錢。
再後來,我媽看上了鄰居背的一個名牌包,旁敲側擊地跟我說。
我沒好意思開口,周燃卻看出來了。他偷偷買下那個包,在我媽生日的時候送給她,哄得我媽笑得合不攏嘴。
一次又一次。
我習慣了他們的索取,也習慣了周燃的付出。
我以爲那是理所當然的。
因爲我們是一家人。
直到那三十萬的首付,壓垮了我們之間最後一點情分。
現在想來,他當時拒絕我的時候,臉上那種疲憊和失望,原來不是因爲不愛了。
而是因爲,他太累了。
我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裏滲出來,無聲地浸溼了枕頭。
周燃,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