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人的嘶吼裹挾着瘋狂的執念,像一柄淬了冰的尖刀,直直扎進耳膜,震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連骨頭縫裏都透着一股陰冷的寒意。那些被執念催動的銅鈴,在空中劃出刁鑽狠戾的弧度,帶着破空的銳響,密密麻麻地朝着兩人鋪天蓋地而來。銅鈴表面縈繞的灰霧翻涌不休,像是有無數冤魂在其中哀嚎掙扎,每一聲鈴響都帶着攝人心魄的力量,仿佛要把人的神智都勾走。

沈硯反應快得離譜,幾乎是在男人撲過來的瞬間,手腕猛地一翻,攥着陸凜的胳膊往旁邊的廊柱後閃身。兩人的身體堪堪擦着廊柱的邊緣貼上去,後背撞在冰涼的木柱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下一秒,密集的銅鈴就撞在了廊柱上,發出“哐當哐當”震耳欲聾的脆響,濺起的銅屑混着灰霧,劈頭蓋臉地撲了兩人一身。廊柱上掛着的半塊破舊紅綢被震得劇烈搖晃,最後“嘶啦”一聲,從中間裂成兩半,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紅綢上繡着的並蒂蓮已經褪色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只隱約能辨認出幾針歪歪扭扭的繡線,邊角處還縫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銀扣,扣面上刻着一個模糊的“晚”字,被灰塵覆蓋着,卻依舊透着幾分當年的精致。

“好家夥,這老東西是真下死手啊!”沈硯撣了撣肩膀上的銅屑和灰塵,目光掃過那塊落地的紅綢,又落在自己被灰霧蹭得發黑的袖口上,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眼底卻沒半點笑意,反而透着幾分凝重。他側頭看向身旁的陸凜,見對方正皺着眉盯着那塊紅綢出神,不由得抬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肩膀,“陸策展人,你這拖我下水的副本,難度系數可不低啊。早知道這老東西瘋成這樣,我高低得跟你收點‘陪闖費’,怎麼着也得是那種管吃管住管保命的頂級待遇。”

陸凜沒吭聲,他的目光從紅綢上的銀扣移開,落在不遠處男人黑袍下擺露出的一截暗紅色衣角上——那布料的紋路,竟和紅綢的料子一模一樣,都是上好的雲錦,在當年也算價值不菲,尋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剛才強行調動執念之力去觸碰陳望的執念屏障,此刻後勁正排山倒海般涌上來,腦袋裏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同時扎刺,疼得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指尖也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沈硯滲血的胳膊,那道被長發抽出來的血痕不算淺,暗紅色的血珠正順着胳膊往下滑,滴落在地,瞬間就被地面的灰霧吞噬得無影無蹤,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心裏頭莫名閃過一絲猶豫——自己是不是把他坑得太狠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陸凜強行壓了下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想要剝離這該死的執念共鳴體質,想要擺脫被執念操控的命運,想要從此以後不用再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怨念纏身,這點險,必須冒。就算沒有沈硯,他也會想方設法闖進妄念之墟,區別不過是,有沈硯在,他活下去的幾率能大上幾分,沈家的血脈之力,對這些執念有着天生的壓制力,這是他選擇拉沈硯下水的根本原因。

“他的執念核心在銅鈴上,但硬攻沒用。”陸凜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壓下腦子裏翻江倒海的鈍痛,聲音依舊平穩,目光卻緊緊鎖在男人死死攥着的那只母鈴上。那只母鈴比周圍飛舞的銅鈴要大上一圈,表面刻着繁復的纏枝蓮紋,內側似乎還刻着什麼字,被男人的手掌死死捂住,看不真切,“我剛才觸碰到他的執念時,只抓到了一點碎片——他叫陳望,這院子是他和妻子的婚房。他妻子叫晚娘,是個唱昆曲的戲子,嗓子亮得很,最愛唱的一折戲是《牡丹亭》裏的遊園驚夢,這只母鈴,是晚娘生前親手做的,給他的定情信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男人周身翻涌的灰霧,眼底閃過一絲凝重:“但執念裏的關鍵畫面被一股黑氣裹住了,像是一層厚厚的繭,根本捅不破。晚娘的死因、她臨終前的囑托,全都看不清。那股黑氣很邪門,不像是普通的執念,更像是……人爲的。”

“黑氣?人爲的?”沈硯挑了挑眉,腳步沒停,一邊靈活地躲閃着飛射而來的銅鈴,一邊揚聲追問,“意思是這老東西的執念裏,還藏着別的貓膩?有人在背後搞鬼?”他說話間,手腕猛地一翻,匕首寒光一閃,精準地撞飛三只朝着他面門射來的銅鈴,銅鈴被撞得在空中轉了個圈,墜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有意思,本來以爲是個簡單的癡情種守墳的副本,沒想到還藏着這麼多彎彎繞繞。”

“大概率是。”陸凜點頭,目光掃過院子裏落滿灰塵的石桌、半塌的廂房門檻、牆角那株半死不活的西梅樹,還有院子角落裏堆積如山的枯葉,“副本的規則從來都不是打打殺殺,尤其是這種執念型副本,殺戮只會讓執念更瘋魔。要解陳望的執念,得先把晚娘的故事拼完整。這院子裏的每樣東西,都是線索——石桌上的茶盞、廂房裏的戲服、西梅樹下的土坑,說不定都藏着碎片。我們得找到晚娘死亡的真相,才能破局。”

“行,那我來引開他的注意力,你去找線索。”沈硯沒有半分猶豫,握緊匕首就朝着陳望沖了出去,故意用肩膀狠狠撞翻了院子裏的石凳。石凳轟然倒地,碎裂成幾塊,發出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院子裏回蕩。他一邊沖,一邊揚聲挑釁,聲音洪亮,帶着幾分痞氣,“陳望!你老婆要是看見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怕是得氣活過來!她要的是你好好活着,是你替她看遍世間風景,不是讓你守着一堆破銅鈴,在這鬼地方當活死人!你這叫深情嗎?你這叫自私!你把自己困在這裏,對得起晚娘的在天之靈嗎?”

“住口——!”

男人果然被激怒了,原本就渾濁的眼睛瞬間變得赤紅,像是淬了血,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震得整個院子都在微微顫抖。他調轉方向,朝着沈硯瘋狂撲去,黑袍在灰霧裏翻飛,像是一只張開翅膀的巨大蝙蝠,烏黑的長發掙脫了束發的玉簪,散亂地飛舞着,像黑色的鞭子,抽得空氣都發出“噼啪”的聲響,帶着一股凌厲的勁風。

沈硯側身靈活地躲避,卻還是慢了一步,被發絲擦過胳膊。尖銳的痛感瞬間傳來,一道血痕赫然出現在胳膊上,皮肉外翻,血珠滲出來,很快就被灰霧吞沒。

“嘖,還挺疼。”沈硯低頭看了一眼胳膊上的血痕,舔了舔嘴角的血跡,笑得更野了,眼底卻閃過一絲狠厲。他腳下的步伐沒有半分停頓,繞着院子裏的石桌打轉,故意把陳望引到遠離廂房的方向,心裏門兒清——陸凜要找線索,石桌上的木匣子,還有旁邊的廂房,肯定是重中之重。他得把這瘋老頭纏牢了,給陸凜爭取足夠的時間。

陸凜抓緊這個難得的機會,貓着腰,腳步輕盈地沖到廂房門口。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連呼吸都放得又慢又淺。廂房的門虛掩着,只留了一條縫,上面的朱漆已經剝落大半,露出裏面暗沉的木頭。陸凜伸手輕輕一推,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響,在這死寂的院子裏格外清晰。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雜着灰塵、胭脂味和淡淡黴味的風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屋裏的陳設落滿了厚厚的灰塵,顯然是幾十年都沒人動過了。靠窗的位置擺着一張梳妝台,台上放着一支梅花簪、一盒見底的胭脂,還有一個倒扣的木匣子。胭脂盒是用檀香木做的,上面雕着精致的梅花圖案,雖然已經空了,卻依舊殘留着一絲淡淡的香氣。牆角的衣架上,掛着一件水紅色的戲服,料子是上好的杭綢,正是《牡丹亭》裏杜麗娘的扮相,戲服的領口,也縫着一枚和紅綢上一模一樣的銀扣,扣面上的“晚”字清晰可見。

陸凜走到梳妝台旁,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梅花簪。簪身是用溫潤的羊脂玉雕刻而成,頂端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卻缺了一角,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掰斷的,斷口處還留着淡淡的裂痕。簪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是女子的簪花小楷,娟秀清麗,正是晚娘的字跡:“望郎親啓,西梅開時,便是歸期。”

歸期。

陸凜的指尖摩挲着那兩個字,心裏頭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這是晚娘對陳望的承諾,還是她對自己的期許?

他剛想拿起那個倒扣的木匣子,看看裏面藏着什麼,屋外突然傳來沈硯的悶哼聲,伴隨着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陸凜的心猛地一緊,快步走到窗邊,撩開蒙着灰塵的窗紗往外看——只見沈硯被陳望的長發纏住了腳踝,整個人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地上,手裏的匕首飛出去老遠,落在幾米外的草叢裏。陳望雙目赤紅,臉上布滿了猙獰的青筋,正舉着那只母鈴,朝着沈硯的頭頂狠狠砸下去,母鈴上縈繞的灰霧翻涌着,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

“陳望!你看看這個!”

陸凜來不及多想,揚聲大喊,同時舉起了手裏的梅花簪,聲音穿透了漫天的鈴鐺聲,直直地撞進男人的耳朵裏。

陳望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他舉着母鈴的手停在半空中,渾身的戾氣像是被瞬間抽走了大半,死死地盯着陸凜手裏的梅花簪,赤紅的眼睛裏,第一次泛起了波瀾,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層層漣漪擴散開來。那些飛舞的銅鈴,也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懸在半空中,不再作響,只是微微顫抖着,發出細碎的嗡鳴。

“晚娘……晚娘的簪子……”他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枯瘦的手指顫抖着,想要伸過來觸碰那支梅花簪,卻又在半空中縮了回去,像是怕碰碎了什麼稀世珍寶。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裏充滿了迷茫和痛苦,像是在掙扎,又像是在抗拒,“是……是她的簪子……怎麼會在你手裏……”

沈硯趁機從地上爬起來,手腳麻利地掙脫了纏在腳踝上的長發,一個翻滾撈回自己的匕首,沖陸凜比了個“幹得漂亮”的口型,還不忘朝他擠了擠眼睛。

陸凜沒理他,緩步走上前,將梅花簪遞到陳望面前,聲音平靜卻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像是一把鑰匙,試圖撬開他塵封多年的記憶:“這簪子是晚娘的,她留在梳妝台上,等了你幾十年。陳望,你守着這座空宅,守着這只母鈴,到底是爲了什麼?你告訴我,晚娘的死因到底是什麼?執念裏的黑氣,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望的目光落在梅花簪上,兩行渾濁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砸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暈開了兩小團深色的痕跡。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裏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只能發出破碎的嗚咽聲。就在這時,一股濃鬱的黑氣猛地從他的喉嚨裏涌出來,像是一條黑色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脖頸,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臉色變得青紫,眼神裏的清明被迅速吞噬。

“它不讓我說……它不讓我說……”陳望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像是破鑼在響,周身的灰霧瞬間變得濃鬱,比剛才還要洶涌,“晚娘……晚娘不是病死的……她是……”

話沒說完,他就被黑氣徹底吞沒,整個人再次陷入瘋狂,雙目赤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他怒吼一聲,舉起母鈴,朝着陸凜狠狠砸下去,力道比剛才還要狠戾。

沈硯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推開陸凜。陸凜踉蹌着後退幾步,堪堪躲過一劫。沈硯握緊匕首,迎着母鈴刺去。

“鐺——”

金鐵交鳴的聲音震得兩人耳膜發疼,一股強大的沖擊力擴散開來,掀起漫天的灰塵。沈硯被震得後退兩步,胳膊上傳來一陣麻木的痛感,匕首險些脫手。

陸凜站穩身體,看着被黑氣徹底包裹的陳望,心裏頭咯噔一下。

他終於確定,【怨鈴舊宅】這個副本,遠不止“執念守護”這麼簡單。晚娘的死、陳望身上的黑氣、還有這院子裏藏着的秘密,都只是冰山一角。這股黑氣的背後,一定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而他們,不過是剛掀開了陰謀的一角。

想要解開這一切,他和沈硯,還得在這座宅子裏,待上很久。

灰霧再次籠罩了整個院子,比剛才還要濃鬱,能見度不足三米。廂房裏的戲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衣袂翻飛,像是有人在其中翩翩起舞,還隱隱傳來一陣低低的昆曲聲,咿咿呀呀的,正是那折《牡丹亭》,聽得人頭皮發麻。

而院子外的迷霧深處,隱隱傳來了其他虛影的腳步聲,雜亂而密集,正朝着這邊靠近。

這個副本,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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