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雙星

水軒的燈火,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櫺,在冬夜寒寂的花園裏暈開一團暖黃的光暈。那光暈此刻在夏銘眼中,卻如同猛獸巢穴入口,散發着危險而誘人的氣息。

兩個“標記”在碰撞。

徐婉的警告像冰錐刺進腦海。她癱軟在薛靜懷裏,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額頭上冷汗涔涔,牙齒因爲極度恐懼而咯咯作響,眼睛死死盯着那光亮處,瞳孔深處倒映着某種常人無法看見的、激烈的“波動”。

“兩……兩個……不一樣……一個很冷……很硬……像鐵……像鎖……”徐婉的聲音斷斷續續,氣若遊絲,“另一個……有點熟悉……但……更亂……在沖突……快……打起來了……”

熟悉?夏銘心頭猛地一跳。難道另一個“標記”屬於趙秉安?他攜帶了某種有“標記”的東西?還是說……

沒有時間分析了。水軒內隱約傳來話語聲,不高,但在這寂靜的冬夜花園裏,借着風聲,能捕捉到零星片段。

“……馮兄……此事風險太大……”是趙秉安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罕見的焦灼。

另一個聲音響起,更加低沉,帶着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聽起來年齡似乎比趙秉安大些:“……趙典史……機不可失……王爺那邊……等不了太久……賬目……必須盡快……”

王爺?賬目?

夏銘和薛靜交換了一個驚駭的眼神。趙秉安私下接觸的,竟然是王府的人?哪個王爺?藩王不得幹政,私下與地方胥吏接觸,還涉及賬目,這是大忌!

“……那本賬……太過緊要……且……有所不便……”趙秉安的聲音更加猶豫。

“不便?”那個被稱爲“馮兄”的人冷笑一聲,“趙典史是怕‘標記’之事吧?放心,那點微末伎倆,王爺早有準備。只要你把東西帶來,‘鑰匙’自然給你解開。否則……”

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標記!鑰匙!他們果然在談論那個!趙秉安的私賬上真的有“標記”,而且這個“馮兄”或者其背後的“王爺”,似乎掌握着某種“鑰匙”可以處理或解除它!而趙秉安,似乎並未完全交出賬本,或者在猶豫!

水軒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炭火噼啪的微響。

就在這時,徐婉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壓抑的驚呼,猛地抬起手指向水軒側面的一處陰影:“那裏……第三個……有第三個……很小……很弱……在動……靠近了!”

第三個?還有人在暗中窺視?

夏銘和薛靜立刻循着徐婉所指方向望去。只見水軒側面,假山石的陰影與一叢枯竹交界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隨即又融入黑暗,幾乎難以分辨。若非徐婉提醒,他們絕對無法察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周家花園裏,竟然還藏着第三方!

是誰?周家的人?孫稅吏的耳目?還是……其他他們完全不知道的勢力?

局面瞬間復雜到了極點。水軒內是趙秉安與神秘“馮兄”的危險交易,暗處有不明身份的窺伺者,而他們自己,則暴露在這兩者之間的黑暗地帶,進退兩難。

“不能待在這裏。”薛靜壓低聲音,語氣斬釘截鐵,“無論他們是交易還是沖突,一旦被發現,我們百口莫辯。必須立刻退回去。”

夏銘何嚐不知危險。但就此退走,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可能觸及趙秉安乃至更高層次秘密的機會,他又不甘心。況且,那個暗處的窺伺者,也可能對他們不利。

“徐婉,能感覺到那個‘小的’是什麼嗎?是人是物?對我們有敵意嗎?”夏銘快速問道。

徐婉閉着眼,似乎在極力感知,幾秒後,她艱難地搖頭:“不……不知道……感覺……很模糊……沒有‘標記’……但……有惡意……很小心……”

有惡意,但沒有“標記”。這意味着可能不是攜帶類似“系統”或特殊物品的人,但肯定不懷好意。

就在他們猶豫的刹那,水軒內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些。

“趙秉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馮兄”的聲音帶上了怒意,“王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以爲你那些在府城打點的銀子,是怎麼來的?沒有王爺點頭,你連個倉大使都坐不穩!那本賬,今夜必須交出來!否則,你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明天就能擺到按察使司的案頭!”

赤裸裸的威脅!趙秉安似乎被逼到了牆角。

“馮爺息怒!”趙秉安的聲音帶着驚慌,“賬……賬目實在牽連太廣,且……且那‘印記’詭異,下官實在不敢貿然……”

“印記之事,無需你操心!”馮姓之人打斷他,“只要你交出原件,‘鑰匙’自會處理。你若再推三阻四,莫怪馮某不講情面!周家這壽宴,想必也不願鬧出什麼難堪吧?”

話音未落,水軒內忽然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着是趙秉安一聲壓抑的悶哼和椅子翻倒的動靜!

沖突升級了!

幾乎同時,夏銘眼角餘光瞥見,假山石後那個模糊的影子,似乎也動了,更加貼近水軒的牆壁,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不能再等了!

“走!”夏銘當機立斷,低喝一聲。不管裏面發生了什麼,也不管暗處是誰,他們必須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薛靜反應極快,半拖半抱着虛弱的徐婉,轉身就往回廊方向退。夏銘緊隨其後,一邊倒退,一邊警惕地注視着水軒和假山的方向。

就在他們剛剛挪動幾步,即將退入月亮門陰影時,水軒的門“吱呀”一聲被猛地推開!

一個身形高大、穿着深色勁裝、外罩普通棉袍、面容冷峻、約莫四十餘歲的男人當先走了出來,手裏似乎拿着一個用藍布包裹的、書本大小的東西。他眼神銳利如鷹,迅速掃視花園。

正是那“馮兄”!而他手中藍布包裹的,極可能就是趙秉安那本藍皮私賬!

趙秉安踉踉蹌蹌地跟了出來,官帽歪斜,臉色蒼白,嘴角似乎還有一絲血跡,他焦急地想要說什麼:“馮爺,賬目可以給你,但‘鑰匙’……”

“閉嘴!”馮姓男人厲聲打斷他,目光已經如電般射向了夏銘三人藏身的月亮門方向!“誰在那裏?滾出來!”

暴露了!

夏銘的心瞬間沉到谷底。薛靜也停下了腳步,將徐婉護在身後。

那馮姓男人的目光太過銳利,隔着昏暗的光線和距離,似乎已經鎖定了他們。而假山後的那個影子,在馮姓男人出來的瞬間,已經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縮回了黑暗深處,消失不見。

跑?恐怕跑不掉。這馮姓男人氣勢凌厲,絕非普通胥吏或商人,很可能是王府護衛或軍中好手。硬闖,他們三個,其中徐婉幾乎無法行動,毫無勝算。

電光火石之間,夏銘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拉着薛靜和徐婉,不但沒有繼續後退,反而向前走了兩步,從月亮門的陰影裏走了出來,暴露在水軒透出的光線和馮姓男人冰冷的目光下。

他臉上瞬間堆起惶恐、茫然又帶着幾分醉意的表情,腳步虛浮,仿佛真的是一個不勝酒力、誤入後園的賓客。

“啊?這……這是何處?茅房……茅房不是這邊嗎?”夏銘用帶着明顯口音、含混不清的官話嘟囔着,還故意打了個酒嗝,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被薛靜“慌忙”扶住。

薛靜立刻會意,也低下頭,做出驚慌羞怯的樣子,扶着“醉酒”的夏銘和瑟瑟發抖(這次不完全是裝的)的徐婉,怯生生道:“官人恕罪,我家兄長多飲了幾杯,走錯了路,我們……我們這就離開。” 聲音帶着哭腔,將一個受驚小戶女子的模樣演得惟妙惟肖。

徐婉則恰到好處地發出一聲細微的、難受的呻吟,將臉埋在薛靜肩頭,身體軟軟地靠着。

他們的出現顯然出乎馮姓男人和趙秉安的預料。馮姓男人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這三個穿着粗布衣服、舉止怪異(口音、醉酒、女眷深夜出現在花園)的人。趙秉安更是臉色劇變,眼中瞬間閃過震驚、恐慌和一絲狠厲。

“爾等何人?怎會在此?!”趙秉安搶先厲聲喝道,試圖掌握主動,同時向馮姓男人快速低語一句,“馮爺,是下官府中幾個不懂規矩的海外流民,想必是吃多了酒,胡亂闖了進來。下官這就……”

“海外流民?”馮姓男人打斷他,目光在夏銘臉上停留,那眼神仿佛要將他剖開來看,“便是今日席間,周老太爺問話的那幾個?”

“正是。”趙秉安額角見汗。

馮姓男人沒再說話,只是盯着夏銘。那目光的壓力,幾乎讓人窒息。夏銘強撐着醉態,心中飛速盤算。對方在判斷,判斷他們是否真的只是誤入,是否聽到了什麼。

“這位……大人,”夏銘晃晃悠悠地拱了拱手,舌頭似乎都大了,“小的……真的喝多了……找茅房……這園子忒大……繞暈了……驚擾大人……罪過罪過……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說着,就要拉着薛靜和徐婉轉身。

“慢着。”馮姓男人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夏銘三人身體一僵。

馮姓男人緩步上前,走到夏銘面前。他身材比夏銘高半頭,帶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壓迫感和隱隱的血腥氣。他仔細看了看夏銘的眼睛,又掃過薛靜和徐婉。

“酒後失態,情有可原。”馮姓男人緩緩道,語氣聽不出喜怒,“不過,這後園乃主家內眷所在,外男擅入,終是不妥。趙典史,你的人,還需好生管教。”

“是是是,馮爺教訓的是。”趙秉安連忙應道,鬆了口氣的樣子。

馮姓男人卻話鋒一轉:“既然撞見了,也算有緣。本官對海外風物亦有興趣。爾等既從海外來,可曾見過此物?” 他忽然從懷中(並非那個藍布包裹)掏出一樣東西,托在掌心。

那是一枚拇指大小、非金非玉、呈暗銀灰色的不規則多面體,在昏暗光線下,表面似乎有極細微的、流水般的紋路一閃而過,隨即隱沒。

在看到這枚多面體的瞬間,夏銘感覺到身邊的徐婉身體猛地一顫,幾乎要癱軟下去,薛靜用力扶住了她。而夏銘自己,也感到一股莫名的、輕微的眩暈感,仿佛那東西散發出某種無形的波動。

“標記”的源頭?還是“鑰匙”?

夏銘心髒狂跳,但臉上卻努力維持着醉酒的迷糊和茫然,他眯着眼,湊近看了看(強忍着不適),然後搖搖頭,嘟囔道:“這……這是何物?石頭?不像……小的……沒見過……海外……稀奇石頭多……但這個……真沒見過……”

他回答得含糊,符合一個“醉酒粗人”的認知。

馮姓男人盯着他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是否說謊。然後,他收起那枚多面體,淡淡道:“沒見過便罷了。去吧,記住,今夜之事,忘幹淨。若在外聽到半句不該聽的……”他頓了頓,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敢不敢!小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就是喝多了走錯路!”夏銘連忙賭咒發誓,姿態卑微到塵埃裏。

馮姓男人揮了揮手,不再看他們。

趙秉安如蒙大赦,趕緊對夏銘三人使眼色,低喝道:“還不快滾回去醒酒!丟人現眼!”

夏銘三人連忙躬身,踉踉蹌蹌地朝着來路退去。直到轉過月亮門,回到相對安全的回廊陰影中,三人才感覺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夜風一吹,刺骨冰涼。

徐婉幾乎虛脫,全靠薛靜攙扶。她嘴唇翕動,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帶着劫後餘生恐懼的氣音說:“那……那個石頭……是‘鑰匙’……也是‘標記’的一部分……很可怕……他身上……有兩個‘標記’……一個在石頭裏……一個……好像在他身體裏……”

夏銘和薛靜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馮姓男人自身可能就帶有“標記”?那石頭是“鑰匙”?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系統或力量?爲何會出現在明朝?趙秉安的賬本上也有“標記”,需要“鑰匙”處理?

無數疑問翻涌,但沒有答案。

他們不敢停留,以最快速度繞回花廳附近。在進入花廳前,夏銘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表情,薛靜也幫徐婉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勉強讓她站穩。

回到座位時,毛文瀚等人投來詢問和擔憂的目光。夏銘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宴席已近尾聲,賓客開始陸續告辭。主桌上,周老太爺似乎有些疲憊,被攙扶着先行離席。知縣、縣丞等官員也相繼起身。

趙秉安不久後也回到了席間,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但已恢復了慣有的平靜。他看了夏銘這邊一眼,眼神復雜,卻什麼都沒說。

孫稅吏不知何時已經離席了。

終於,煎熬的壽宴結束了。夏銘七人如同其他地位低微的賓客一樣,默默從側門離開周府。夜風凜冽,吹在汗溼的身上,讓人直打寒顫。

王三在門外等候,見到他們,依舊是那副木然的表情,只是多了一句:“趙大人吩咐,直接回住處,不得耽擱。”

回去的路上,無人說話。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更深重的疑懼。

今夜,他們不僅見識了周家的富貴與險惡,經歷了孫稅吏的公開發難,更無意中撞破了一個涉及王府、神秘“標記”和“鑰匙”的巨大秘密。

趙秉安的把柄似乎更清晰了,但抓住把柄的人(馮姓男人及其背後的王爺)卻更加可怕。暗處還有不知名的窺伺者。

他們就像偶然被卷入深海漩渦的小魚,剛剛僥幸從一道暗流中掙脫,卻發現四周是更加深邃、黑暗、充滿未知巨獸的深淵。

回到那間依舊破敗卻仿佛有了些許“安全”意味的雜役院,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夏銘看向驚魂未定的衆人,尤其是臉色慘白、眼神空洞的徐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我們,”他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可能……惹上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而這個麻煩,似乎與徐婉那神秘的“能力”,與這個他們試圖理解的“明朝”,有着某種他們尚未知曉的、深刻的聯系。

雙星現世,碰撞的漣漪,已經將他們這葉小小的扁舟,徹底卷入了不可預測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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