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鬧鍾準時響起。
林見清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北京那個朝北的出租屋裏。陽光從老式綠色窗框的縫隙擠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雨停了,杭州的春天在窗外展開——梧桐樹冒了新芽,幾只麻雀在枝頭跳躍。
他起身洗漱,選了件淺藍色的襯衫,搭配深灰色休閒西裝外套。鏡子裏的男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些,但眼下的淡淡青黑和略顯疲倦的眼神出賣了連日的奔波。林見清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點。
手機屏幕亮着,未讀微信裏有一條是母親發來的:“面試加油!晚上回家吃飯,媽媽燉了你最喜歡的醃篤鮮。”
還有一條來自北京的陌生號碼:“見清,我是李薇的朋友陳璐。有些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方便時回電。”
林見清皺了皺眉,刪除了第二條信息。過去的事情,他不想再碰。
八點整,他鎖門下樓。樓道裏的聲控燈還是壞的,他打開手機電筒,小心地往下走。經過三樓時,聽到304室傳來古箏聲,這次彈的是《高山流水》,技法嫺熟,情感飽滿,與昨晚樓上生澀的琴音截然不同。
走到一樓,碰見昨晚那位白發老太太,正拎着菜籃子回來。
“小夥子,這麼早出門啊?”
“嗯,阿姨早,我去面試。”
“哦喲,面試要穿精神點!”老太太打量他,滿意地點頭,“這身不錯,看着就靠譜。祝你成功啊!”
“謝謝阿姨。”
走出巷子,早春的陽光暖融融的。柳浪聞鶯公園裏已經有不少晨練的老人,太極拳、廣場舞、抖空竹,一派生機勃勃。林見清在公交站等了五分鍾,坐上了開往濱江區的114路。
車子駛過西湖大道,沿湖而行。晨光中的西湖波光粼粼,遊船還未出動,湖面平靜如鏡。斷橋上已有遊客在拍照,白堤上的柳樹抽出嫩黃的新芽。林見清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五年前離開杭州的那個早晨,也是這樣的春日,也是坐這趟公交去火車站。
那時他心裏裝滿了對北京的憧憬,以爲那座城市能給他想要的一切——事業成功,愛情美滿,在大都市站穩腳跟。五年後,他帶着破碎的夢想和空蕩蕩的銀行賬戶回來,連當初送他去車站的人,也已經消失在人海。
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是未央設計工作室的確認短信:“林先生,您的面試安排在上午十點,請準時到達。地址:濱江區物聯網街369號創智天地B座12層。”
物聯網街,一聽就是杭州這幾年新發展的區域。林見清對濱江區的印象還停留在五年前——那時這裏剛剛開始建設,到處是工地和塔吊。現在從車窗望出去,高樓林立,玻璃幕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阿裏巴巴、網易、海康威視的Logo隨處可見。街道整潔寬敞,行人多是年輕人,步履匆匆,臉上帶着互聯網行業特有的忙碌神情。
創智天地是一組現代化的寫字樓群,B座大堂寬敞明亮,前台坐着妝容精致的女孩。林見清報了預約信息,拿到訪客卡,乘電梯上12層。
電梯門打開,“未央設計工作室”幾個大字映入眼簾。字體設計得很巧妙,“未”字的一點用毛筆飛白處理,“央”字中間的一豎拉長,整體看起來既有現代感又不失東方韻味。林見清暗自點頭——至少門面設計不落俗套。
前台是個戴圓框眼鏡的年輕男孩,正在電腦上畫着什麼。“您好,請問是林見清先生嗎?”
“是的,我來面試。”
“請稍等,我通知一下。”男孩打了個內線電話,然後示意林見清在等候區坐下,“陳總監還在開會,大概需要等十分鍾。這裏有水和雜志,請隨意。”
等候區的設計很有意思——不是常見的皮質沙發和玻璃茶幾,而是一圈低矮的榻榻米式座位,中間放着原木茶台,上面擺着茶具和幾本設籍雜志。牆上掛着幾幅抽象畫,色彩大膽,筆觸奔放。林見清拿起一本《Design360°》,翻到中間,突然停住了。
那一頁是某個插畫比賽的獲獎作品展示,二等獎作品名叫《西湖雨霽》,作者署名“未晴”。畫面是雨後的西湖,斷橋朦朧,柳枝低垂,一個模糊的女性背影站在湖邊,手中撐着的傘是透明的,能看見傘內繪制的星空。
林見清盯着那幅畫。筆觸、用色、意境,都與昨晚在樓道裏看到的素描本上的畫如出一轍。是巧合嗎?還是說......
“林先生?”一個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見清抬起頭,眼前的女人約莫三十五六歲,短發齊耳,穿着深藍色西裝套裝,內搭白色絲質襯衫,氣質幹練。她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未央設計的總監,陳未央。”
“陳總好。”林見清起身握手。
“跟我來吧。”陳未央轉身引路,高跟鞋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工作室內部是開放式的loft結構,挑高很高,大面積玻璃窗讓整個空間光線充足。工位錯落有致地分布,每張桌子上都擺着數位屏、繪圖板和各式各樣的設計書籍。幾個年輕人正埋頭工作,偶爾低聲交流。
陳未央的辦公室在角落,一面玻璃牆面向工作區,一面落地窗對着外面的城市景觀。她在辦公桌後坐下,示意林見清坐在對面。
“簡歷我看過了,北京‘觀唐設計’五年,從設計師做到設計總監,參與過不少知名項目。”陳未央翻閱着手中的文件夾,“爲什麼選擇離開北京回杭州?又爲什麼選擇未央?”
標準問題。林見清早有準備:“個人發展考慮。北京的生活成本和工作壓力都太大,我想換個環境。杭州是我的家鄉,這幾年互聯網和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很快,機會很多。至於爲什麼選擇未央——”他頓了頓,看向牆上一幅水墨風格的品牌設計作品,“我喜歡你們的作品風格,既有現代設計的簡潔,又有東方美學的韻味。這不是簡單的中西結合,而是真正理解後的創新。”
陳未央微微點頭,不置可否:“你在觀唐主要做品牌和廣告設計,但未央現在的主要業務是互聯網產品UI/UX設計和文化IP視覺開發。你有相關經驗嗎?”
“在觀唐後期接觸過一些App界面設計,雖然不算精通,但我學習能力很強。”林見清實話實說,“至於文化IP,我個人一直很感興趣。在北京時,我曾幫一個非遺手工藝項目做過視覺設計,反響不錯。這是我的作品集。”
他從包裏拿出iPad,調出作品集遞給陳未央。
陳未央接過來,一頁頁翻看,表情專注。辦公室裏很安靜,只能聽到中央空調輕微的嗡鳴聲和外面偶爾傳來的鍵盤敲擊聲。
“這個‘京繡新生’項目做得不錯。”陳未央停在一頁,“傳統紋樣的現代化處理,既保留了精髓,又符合當代審美。你是怎麼想到用漸變色彩來表現絲線光澤的?”
林見清心裏一鬆,知道面試進入了實質性階段。他詳細解釋了設計思路,從紋樣研究到色彩測試,從用戶調研到最終呈現。陳未央聽得很認真,不時提出問題。
“最後一個問題。”陳未央放下iPad,身體前傾,直視林見清的眼睛,“如果給你一個項目,爲西湖設計一套文創產品視覺系統,要求既要有杭州特色,又要吸引年輕消費者,你會從何入手?”
林見清思考片刻:“我不會從西湖的常規意象入手——斷橋、雷峰塔、三潭印月這些已經被用得太多了。我會挖掘更深層的故事,比如西湖詩詞中的意境,歷史名人軼事,甚至西湖的地質形成過程。然後找到與現代年輕人情感共鳴的點,用當代視覺語言重新詮釋。”
“具體點。”
“比如,可以做一個‘西湖二十四時’系列,不是簡單的風景照,而是捕捉不同時間西湖的氛圍——清晨環衛工人劃船清理湖面,午後老人在湖邊下棋,傍晚遊客散去後的寧靜,深夜只有路燈和蛙聲的時刻。用插畫或攝影結合文字,做成明信片、筆記本、手機殼等產品。讓消費者買的不是風景,而是一種情感體驗。”
陳未央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有意思。但商業上可行嗎?年輕人會爲‘情感體驗’買單?”
“會的。”林見清肯定地說,“現在年輕人消費的不僅是產品本身,更是產品背後的故事和價值觀。杭州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但缺少年輕化的表達方式。如果我們能用他們喜歡的語言,講好杭州的故事,市場潛力很大。”
辦公室裏陷入短暫的沉默。陳未央手指輕敲桌面,似乎在權衡什麼。
“林先生,你的設計理念和未央的方向很契合。”她終於開口,“但我們目前最缺的是能帶隊的中層——既能理解客戶需求,又能指導設計師執行,還能把控項目整體質量。你之前在觀唐帶過團隊,但那是廣告設計團隊。互聯網產品的設計流程和思維方式都不同,你有信心快速適應嗎?”
“我有信心。”林見清說,“設計本質是相通的,都是解決問題、傳遞信息、創造體驗。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熟悉互聯網產品的特性,但底層邏輯我懂。而且,正因爲我來自不同領域,可能會帶來新的視角和思路。”
陳未央點點頭,看了眼手表:“今天的面試就到這裏。三天內我們會通知結果。”她起身送客,“無論結果如何,很高興認識你,林先生。”
“我也是。”林見清與她握手,“謝謝您的時間。”
走出辦公室,經過工作區時,林見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牆上的畫。那個叫“未晴”的插畫師,會是樓上那個沈未晴嗎?
電梯下行,手機震動。是沈未晴發來的微信:“林先生,昨晚謝謝你了。我今天做了些曲奇餅幹,放在你家門口了,一點小心意。”
林見清愣了一下,回復:“太客氣了,謝謝。叫我見清就好。”
走出大樓,陽光正好。林見清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半。他決定步行到附近的地鐵站,順便看看濱江區的變化。
物聯網街兩側種滿了香樟樹,春日的新葉嫩綠可愛。路邊咖啡館裏坐滿了抱着筆記本電腦的年輕人,大概是在附近的互聯網公司上班。林見清走過一家叫“代碼與詩”的書店咖啡廳,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面一整面牆的設計類書籍,忍不住推門進去。
書店不大,但設計別致。工業風的水泥牆面,原木書架,綠植點綴其間。靠窗的位置幾乎坐滿,收銀台後站着一個扎着丸子頭的女孩,正低頭看書。
林見清在書架前瀏覽,發現不少國外原版設計書籍,有些甚至是剛出版的新書。他抽出一本《East Meets West: Contemporary Design in China》,翻看起來。
“這本書很不錯,分析中國當代設計的東西方融合。”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見清轉頭,說話的是收銀台的女孩。她看起來二十出頭,穿着寬鬆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丸子頭有些鬆散,幾縷碎發垂在耳邊。
“你也看設計書?”林見清問。
“開書店的當然要看書。”女孩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我叫夏小雨,這家店的老板。你是設計師?”
“算是吧。剛在附近面試。”
“未央設計?”夏小雨似乎很熟悉這一帶,“他們經常來我們這兒買書。陳未央是個很有眼光的人,你要是能進他們工作室,挺好的。”
林見清有些意外:“你認識陳總?”
“嗯,她是我姐妹的朋友。”夏小雨靠在書架上,“以前在北京做設計,幾年前回杭州創業。挺不容易的,但做出來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設計,林見清發現夏小雨雖然年輕,但對設計有獨到的見解。她不是科班出身,學的是中文,但因爲喜歡,自學了設計和排版,開了這家書店咖啡廳。
“我這兒還有個小小的展覽空間。”夏小雨指着書店深處的一面白牆,“每個月換一次主題,展示本地藝術家的作品。這個月是美院學生的插畫展,要不要看看?”
林見清跟着她走過去。白牆上掛着七八幅裝幀簡單的插畫,風格各異,但水平都不錯。他的目光被角落裏的一幅畫吸引——又是雨中的西湖,但這次是從高空俯瞰的視角,整個湖面像一面碎裂的鏡子,每一片碎片裏映出不同的倒影:雷峰塔、遊船、荷葉、人影。
畫的右下角籤名:未晴。
“這幅畫......”林見清開口。
“哦,這幅是沈未晴的作品,美院插畫系的研究生。”夏小雨說,“她很有才華,風格獨特。這幅畫叫《破碎與完整》,說的是西湖在不同人眼中不同的樣子,但組合起來才是完整的西湖。挺有哲理的,對吧?”
“她經常來這兒?”
“嗯,常來買書,有時候也在這兒畫畫。是個很安靜的女孩,但聊起藝術來眼睛會發光。”夏小雨打量林見清,“你認識她?”
“算是鄰居。”林見清含糊地說,“這幅畫賣嗎?”
“非賣品,展覽用的。不過如果你想買她的畫,我可以幫你問問。”夏小雨眨眨眼,“她最近好像挺缺錢的,接了不少商業稿,但那些限制太多,發揮不出她的水平。”
林見清心裏一動。昨晚沈未晴說趕着去上課,帆布包洗得發白,住的是頂樓閣樓間——確實不像寬裕的樣子。
他買下了那本《East Meets West》,又加了夏小雨的微信。走出書店時已經十二點半,肚子開始抗議。他在路邊找了家面館,點了碗片兒川。
等面的間隙,手機響了。是個杭州本地號碼。
“林先生您好,我是未央設計的HR。恭喜您通過了初試,陳總對您印象深刻。復試安排在明天下午兩點,需要您準備一個十分鍾的Presentation,主題是‘杭州文化元素的當代視覺轉化’,可以嗎?”
“可以,沒問題。”
“好的,具體要求我稍後發您郵箱。明天見。”
掛斷電話,林見清輕輕吐出一口氣。至少過了第一關。
面端上來了,熱氣騰騰。杭州的片兒川和北京的打滷面不同,雪菜、筍片、瘦肉片的澆頭,面條筋道,湯頭鮮美。林見清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開——這是家鄉的味道,是記憶裏母親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晚上要回家吃飯。母親一定一大早就去買菜,準備他喜歡的菜。父親雖然嘴上不說,但肯定會提前下班,把家裏最好的茶拿出來。
五年了,他第一次不是因爲過年或過節回家。這一次,他是真正地回來了,帶着一身疲憊和一顆不確定的心。
吃完飯,林見清坐地鐵回市區。下午的陽光透過地鐵車窗,在車廂裏投下移動的光斑。他打開手機,搜索“杭州文化元素”“視覺設計”“文創產品”,開始爲明天的Presentation做準備。
資料很多,但大多雷同——西湖十景、龍井茶、絲綢、油紙傘、杭幫菜。如何從這些已經被過度使用的元素中找到新意?林見清陷入沉思。
地鐵到站,他走出車廂,隨着人流上扶梯。手機震動,是沈未晴發來的微信:“餅幹吃了嗎?味道怎麼樣?”
林見清這才想起門口的餅幹。他快步走回家,果然在門邊發現一個牛皮紙袋,裏面裝着用油紙包好的曲奇,還有一張手繪的小卡片,畫着一只卡通貓在吃餅幹,旁邊寫着:“謝謝你的幫忙~未晴。”
曲奇是巧克力核桃味的,烤得恰到好處,不甜不膩。林見清嚐了一塊,味道很好。他拍了張照片發給沈未晴:“很好吃,謝謝。你手藝真好。”
幾乎是立刻,沈未晴回復了一個害羞的表情:“你喜歡就好。我平時喜歡烘焙,減壓。”
兩人聊了幾句,林見清得知沈未晴今天沒課,在工作室趕稿子。她接了一個兒童繪本的插畫工作, deadline很緊。
“兒童繪本?和你平時的風格不太一樣。”
“是啊,所以要調整。但報酬不錯,夠我付三個月房租了。”沈未晴發了個嘆氣的表情,“有時候覺得自己很矛盾——想畫自己想畫的東西,但又不得不接商業稿維持生活。”
林見清想起書店裏那幅《破碎與完整》,以及夏小雨說的“她最近好像挺缺錢的”。
“我下午去了物聯網街的一家書店,看到你的畫了。《破碎與完整》,很棒。”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回復:“你去‘代碼與詩’了?小雨姐是我的朋友。那幅畫......其實是我去年最迷茫的時候畫的。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裏,覺得什麼都想做,又什麼都做不好。”
“現在呢?找到方向了嗎?”
“也許吧。至少知道要先活下去,才能談理想。”沈未晴發了個笑臉,“不耽誤你時間了,我還要趕稿。祝你面試順利!”
結束聊天,林見清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漸漸西斜的太陽。沈未晴的話在他心裏激起漣漪——先活下去,才能談理想。多麼樸素的真理,卻常常被人忘記。
他想起五年前的自己,懷揣着純粹的理想去北京,相信好的設計能改變世界。五年後,他學會了妥協,學會了在商業和藝術之間尋找平衡,但也在這個過程中,漸漸迷失了最初的熱愛。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父親。
“見清,晚上幾點回來?你媽把湯都燉上了。”
“爸,我大概六點到。”
“好,路上小心。”
簡單的對話,卻讓林見清心頭一暖。無論在外面經歷了什麼,家永遠是那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起身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經過樓道時,聽到304室的門開了,一個穿着米白色針織衫的女人走出來。她約莫二十七八歲,長發及肩,氣質溫婉,手裏提着垃圾袋。
兩人在樓梯上打了個照面。女人看到林見清,微微一愣,隨即禮貌地點頭微笑。
“你好,我是新搬來的,住402。”林見清主動打招呼。
“你好,我住304,周雨眠。”女人的聲音柔和,像她彈的古箏,“昨晚你聽到琴聲了吧?抱歉,我晚上有時會練琴,如果打擾到你,請告訴我。”
“不會,很好聽。你彈的是《漁舟唱晚》?”
周雨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聽得出來?”
“我母親也喜歡古箏,小時候常聽。”林見清說,“你彈得很好,尤其是情感處理。”
周雨眠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謝謝。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設計師。今天剛去面試。”
“祝你好運。”周雨眠看了眼手表,“我得去扔垃圾了,回見。”
“回見。”
看着她下樓的身影,林見清忽然想起昨晚聽到的兩個不同水平的琴聲——嫺熟的是周雨眠,生澀的應該是樓上另一位。一棟樓裏,竟然住了兩位會彈古箏的女性,也是緣分。
走出樓道,夕陽把巷子染成金色。幾個孩子在空地上踢毽子,老人們坐在屋檐下聊天,炊煙從各家廚房飄出,混合着飯菜的香味。這是老杭州的日常景象,與濱江區那些光鮮亮麗的寫字樓仿佛兩個世界。
林見清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是泥土、植物和飯菜混合的味道。他忽然覺得,回杭州也許是對的。至少在這裏,他能同時看到城市的過去和未來,能看到匆忙的現代節奏,也能看到悠閒的市井生活。
而他自己,也許能在這種矛盾與融合中,找到新的方向。
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是陳未央發來的:“林先生,明天復試請重點準備文化IP商業化落地的部分。我們最近在談一個西湖主題的大型項目,需要能落地的創意。”
林見清回復:“收到,我會重點準備。謝謝陳總。”
他收起手機,大步走出巷子,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采荷新村。”
車子駛入晚高峰的車流,杭州的夜晚即將開始。而林見清知道,無論明天的復試結果如何,無論未來等待他的是什麼,至少此刻,他正朝着家的方向前進。
那裏有熱騰騰的飯菜,有父母的牽掛,有五年前離開時未曾珍惜的溫暖。
杭州的春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