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路燈一盞盞亮起，給這條偏僻的小街鋪上一層昏黃。
江棉棉的小店門口，不知不覺已經聚起了七八個人，排成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短隊。
人就是這樣，看見扎堆的，總想湊過去看個究竟。
路過的人本來步履匆匆，可鼻子先被那股霸道的甜香勾住了，腳就不聽使喚了。再探頭一看，好家夥，小破店門口居然有人排隊。
定睛一瞧玻璃門上那張紅紙——【2元一個】。
再看看隊伍前面那人手裏剛出爐的面包，金燦燦，油汪汪，個頭比巴掌還大。
最後瞅瞅那些正吃着的人，一個個眼睛放光，嘴巴就沒停過。
這誰受得了？
“老板，給我來兩個！”
“我要三個！這味兒也太沖了，我隔着馬路牙子都聞見了！”
“妹子，你這真是兩塊錢一個？沒寫錯吧？這面包放城裏那幾家網紅店，不賣你個十五塊都算老板做慈善了！”
江棉棉手腳不停，忙得暈頭轉向。
收錢，夾面包，裝袋，遞出去。
“微信收款2元。”
“微信收款10元。”
“支付寶到賬4元。”
手機提示音此起彼伏，跟過年放鞭炮似的，聲聲都敲在江棉棉的心坎上。
爽！
原來這就是賺錢的快樂！
就在這時，隔壁“王德發便利店”的玻璃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穿着灰色跨欄背心，趿拉着拖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手裏捏着把大蒲扇，扇出來的風都帶着一股子不耐煩。
正是便利店老板，王德發。
王德發早就盯上江棉棉這間鋪子了。
他的便利店生意不錯，正琢磨着擴建，搞個關東煮、炸串什麼的，江棉棉這鋪子正好挨着，要是能盤下來打通，那生意不就更上一層樓了？
他可一直等着江棉棉撐不下去滾蛋呢。
可今天下午，他坐在店裏打着盹，就聞到一股子邪門的香味。那香味跟長了腿似的，一個勁兒往他店裏鑽，把他那鍋關東煮的鮮味兒壓得死死的。
好幾個進來買水的客人都吸着鼻子問：“老板，你煮什麼好東西呢這麼香？”
王德發氣不打一處來。
他跑出來一看，當場就傻眼了。
那個半死不活的小破店，門口居然排上隊了？
“搞什麼名堂？”王德發搖着蒲扇，晃悠着肥碩的身子湊了過來。
他仗着自己是“本地人”，硬是從隊尾擠到前面，探着腦袋往裏瞧。
“喲，小江啊，今天發財了？”王德發陰陽怪氣地開口，眼神跟掃描儀似的在那盤面包上掃來掃去，“這是想通了？清倉大處理，準備跑路了？”
江棉棉正忙着給一個學生裝面包，聽見這聲音，頭都沒抬。
“王叔。”她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我這正常營業。”
“正常營業？”王德發嗤笑一聲，指了指玻璃上那個比盆還大的“2元”，“就這個？兩塊錢一個？小江啊，不是叔說你，做生意得憑良心。你這面包賣兩塊，本兒都回不來吧？用的什麼面粉，什麼油啊？可別爲了掙兩個錢，把人吃壞了。”
他這嗓門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排隊的人都聽見。
果然，後面幾個本來興高采烈的顧客，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是啊，這價格是便宜得有點離譜。
江棉棉手上的動作一頓。
她抬起頭，眼神涼了半截。
這是上門來砸場子的。
“王叔，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江棉棉把夾子往盤子裏一放，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我這面包，用的什麼料，吃過的人心裏有數。蜂蜜是農家收的，面粉是高筋的。賣兩塊，是我新店開業，樂意，就當交個朋友。您要是沒吃過，就別在這兒替我瞎操心了。”
“嘿，你這丫頭片子，嘴還挺硬！”王德發讓個小輩當衆下了面子，老臉一熱，“我這是好心提醒你！食品安全懂不懂？萬一吃出個好歹，你這小店賠得起嗎？”
他話音剛落，旁邊那個買了五個面包的西裝社畜大哥正好還沒走，聞言皺起了眉頭。
“這位老板，話不能這麼說。”社畜大哥把公文包夾在腋下，晃了晃手裏的面包袋子，“這面包我剛吃了，味道正得很。我敢打包票，這口感，絕對不是什麼劣質原料能做出來的。”
“就是！”一個剛拿到面包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幫腔，“這香味一聞就是天然的麥香和蜜糖味，跟那些香精勾兌的完全不一樣！”
王德發讓兩個外人一嗆，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行，行！你們都是美食家，你們懂！”他把蒲扇往腰上一別，從兜裏摸出兩個鋼鏰，“啪”地一下拍在櫃台上。
“給我來一個！我今天就替大夥兒嚐嚐，這到底是真材實料，還是科技與狠活！”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吃出一點不對勁，他立馬就得嚷嚷出來，讓這丫頭當場關門大吉！
江棉棉看他那架勢，心裏都樂了。
行啊，上趕着送人頭。
她面無表情地收了錢，夾起一個熱乎的遞過去。
“王叔，您可得嚐仔細了。”
王德發接過面包，先是放在鼻子底下，使勁聞了聞。
嗯？
這味道……純粹的麥子香混着一股清甜的蜂蜜味，沒有半點香精的膩味。
他又用手指按了按，面包綿軟，瞬間回彈。
這就有點不對勁了。
王德發皺着眉，在衆人矚目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牙齒碰到面包底的瞬間，是一聲輕微的“咔嚓”脆響，緊接着，牙齒就陷入了雲朵般的柔軟之中。那股溫熱香甜的蜂蜜味，像是炸開了一樣，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
王德發整個人都定住了。
他腦子裏準備好的一百句挑刺的話——“太甜了”、“發苦”、“有添加劑味”、“口感發黏”……此刻全被這口驚爲天人的味道堵死在了喉嚨裏。
這……這他媽的怎麼可能？
這味道，比市中心那家排隊一小時的日式面包房的招牌還好吃！
而且只要兩塊錢？！
這丫頭是瘋了還是傻了？用金子做面包賣土豆價？
“怎麼樣啊，王叔？”江棉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故意問，“是科技，還是狠活？”
王德發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精彩紛呈。
他想昧着良心說難吃，可嘴裏那股子讓人幸福到嘆息的餘味，讓他怎麼也張不開嘴。周圍一圈人都盯着他，他要是敢說個“不”字，估計能被當場當成味覺失靈的傻子。
“咳咳……”王德發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忽，“嗯……還行吧。就那樣，馬馬虎虎。”
嘴上說着“馬馬虎虎”，身體卻誠實得不行。
他手一抬，啊嗚又是一大口，這次直接咬掉了三分之一，腮幫子撐得跟土撥鼠似的，嚼得滿嘴流油。
真他娘的香！
“既然馬馬虎虎，那王叔您慢走，別耽誤我做生意。”江棉棉笑着下了逐客令。
王德發三兩口咽下面包，眼珠子滴溜溜一轉。
這面包，要火！絕對要火！
要是能放在自己便利店裏賣……
“那個，小江啊。”王德發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你看你這小店就你一個人，怪累的。要不這樣，你這面包給我供貨，放我店裏賣！我那人流量大，保證賣得比你這快！咱們……五五分，怎麼樣？”
周圍排隊的顧客都聽樂了。
“噗嗤——”
“我沒聽錯吧？剛才還說人家是劣質產品，現在就要合作了？”
“這臉皮，比城牆還厚啊！”
江棉棉直接被他氣笑了。
五五分？想屁吃呢？
“不好意思啊王叔。”江棉棉拿起夾子，幹脆利落地拒絕，“我這是獨家秘制，產量有限，概不外供。您還是回去賣您的關東煮吧，別糊了鍋。”
“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
“老板！別理他！快給我來五個！我後面還有人等着呢！”一個不耐煩的高中生直接把王德發擠到了一邊。
王德發手裏捏着那個只剩一口的面包，看着江棉棉收錢收到手軟的火爆場面，心裏又酸又妒，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這死丫頭，怎麼突然就轉運了？
【叮！收到來自顧客“王德發”的復雜情緒（震驚+嫉妒+真香）：滿意度+5點！】
江棉棉聽着腦海裏的提示音，嘴角一揚。
就在這時，又有一群剛放學的高中生終於擠到了最前面，爲首那個高個子男生把一張二十的鈔票拍在櫃台上，氣喘籲籲地喊：
“老板！別管他！先給我們來十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