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股從未有過的、猛烈到近乎野蠻的熱流,猝不及防地從陸錚的小腹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燒得他喉嚨發幹,血液沸騰,幾乎要燒光了他二十幾年來引以爲傲的所有冷靜和自制。
他握緊了拳,指節因爲用力而發出輕微的脆響,手背上青筋虯結。
那雙慣常冷靜銳利的黑眸裏,此刻翻涌着的是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深不見底的濃暗欲望。像被投入火星的幹柴,瞬間燃起燎原野火。
他死死盯着那抹身影,仿佛要將這灼眼的景象刻進骨頭裏。
原來,不是不近女色。
而是,能勾起他這般毀滅性欲望的,唯有這一抹..照影驚鴻。
林晚睛對此毫無所覺。她費力地洗好衣服,端着木盆站起身,因爲蹲得太久,眼前微微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她輕輕吸了口氣,穩住身形,額角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陽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跳躍,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脆弱又動人。
她端着沉重的木盆,一步步往回走。溪水打溼了她的褲腳,勾勒出纖細的腳踝。
隱在樹後的陸錚,看着她略顯吃力的背影,那截在行走間自然擺動,卻依舊保持着驚人弧線的細腰,眸色更深。
直到那抹藍色的身影消失在屯子的屋舍間,他才緩緩從樹後走出來。高大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帶着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他走到剛才林晚睛蹲踞的那塊石頭邊,目光掃過溪邊溼潤的泥土上留下的那個小巧秀氣的腳印,又抬眼望向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屯子裏關於這個新來知青的議論,他昨天就隱約聽到了一些。那些聲音像是風一樣,在他耳邊輕輕拂過,並沒有引起他太多的關注。他只當這些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言碎語,就像每天都會在屯子裏聽到的那些家長裏短一樣,過耳即忘。
然而,直到此刻,當他親眼見到那個被衆人議論紛紛的人時,他才意識到,那些蒼白的言語,根本無法描繪出眼前這一幕帶給他的震撼。
陽光灑在她身上,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她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雙肩上,輕輕拂過白皙的肌膚,微微飄動。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熠熠生輝。
“林、晚、晴……”他低聲咀嚼着這個名字,聲音低沉沙啞,仿佛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呢喃。這個名字在他的舌尖上滾動,帶着一種狩獵般的篤定,仿佛他已經將她視爲自己的獵物。
他彎腰,從溪邊撿起一顆石子,握在掌心,微微用力,再攤開手時,石子已化作齏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有些風景,一旦入了眼,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有些人,一旦動了念,就必須占爲己有。
這個封閉的山村,因爲這朵嬌花的闖入,原本平靜的湖面,已然泛起了暗涌的漣漪。而最凶猛的那股暗流,正來自這個出了名冷硬的糙漢心中,那被徹底點燃的、名爲欲望與占有的野火。
獵網,已在無聲中鋪開。
林晚晴在表哥趙建國家安頓下來,真切地體會到了東北農村的清苦。
表哥家日子過得緊巴,土坯房低矮,屋裏除了炕和幾個舊木櫃,幾乎尋不着像樣的家具。餐桌上最常見的是自家地裏種的土豆白菜,配上粗糧窩頭,難得見幾次葷腥。
即便如此,表嫂王桂香也總是想方設法地照顧她,偶爾煮個雞蛋,也必定要塞到她的碗裏。
“妹子,你身子弱,多吃點。”王桂香看着她,眼神裏是純粹的關切。表哥趙建國話不多,卻會默默地把離她近的菜碗再往前推一推。
這份樸實的善意,讓林晚睛心中暖融融的,也更堅定了她不能成爲負擔的念頭。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她便跟着表哥嫂一同下地。
廣袤的黑土地一望無際,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作物青澀的氣息。
林晚晴的出現在田埂上,瞬間吸引了所有老人的視線。
表嫂只分給她最輕省的活計——在已經鋤過草的地裏,將一些散落的雜草歸攏到一處。饒是如此,對於不慣農活的林晚睛來說,長時間彎腰也已是辛苦。
她戴着表嫂硬塞給她的舊草帽,帽檐在她精致無瑕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汗水依舊會濡溼她鬢邊的碎發,順着雪白的脖頸滑入衣領。
她專注着手裏的活計,並未察覺,田間那些正在奮力揮鋤、渾身被汗水浸透的漢子們,目光總會有意無意地掠過她的身影。
那些目光裏,混雜着驚豔、好奇,以及一種被烈日和汗水蒸騰出的、原始而直白的渴望。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看,只在她背過身去時,才敢抬起被曬得黝黑發亮的臉,用眼神貪婪地描摹那與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纖細與婀娜。
休息的間隙,林晚睛走到田邊樹蔭下喝水。不遠處幾個同樣歇息的村裏婦女,湊在一起,目光毫不避諱地在她身上掃視,壓低了聲音,議論卻依舊清晰得刺耳。
“瞧見沒?又去歇着了!總共才幹多點活兒?比咱家娃娃過家家還輕鬆。”一個穿着灰布衫、顴骨很高的婦人撇着嘴,用下巴點了點林晚晴的方向,語氣裏的酸味幾乎能溢出來。
她旁邊一個微胖的婦人用汗巾扇着風,嗤笑一聲接話:“桂香也真把她當個琉璃人兒供着,怕磕了碰了。咱們這地裏,哪個女人不是跟男人一樣掄鋤頭、挑糞桶?偏她特殊,戴個草帽站那兒,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城裏幹部來視察哩!”
同田裏蚊呐的嗡嗡聲,揮之不去,持續鑽進林晚睛的耳朵。她歸攏雜草的動作微微僵住,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覺到背後那些審視的、挑剔的、甚至帶着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
她只是安靜地做着分內的事,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爲何還是會引來如此多的非議?只因爲這張臉,因爲這副與這片黑土地格格不入的纖細身軀嗎?
委屈像細小的水泡,在心底悄然滋生,又被她強行按捺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反駁,也無法融入,只能默默承受。
樹蔭下,那幾個女人的聲音像是故意要讓林晚晴聽見似的,非但沒有壓低,反而更加尖銳起來。
“就是!她那雙手,細得跟蔥白似的,能“瞧她那細皮嫩肉的樣兒,哪是幹活的人”
“就是,往那兒一站,跟畫兒裏走出來的似的,把咱屯子姑娘都比到泥裏去了。”
“哼,長得跟狐狸精似的,你看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指不定是城裏待不下去,才跑到咱這窮地方來的。”
“狐狸精”三個字尖銳地飄進耳中,林晚晴握着水碗的手指微微一緊,指節有些發白。她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像兩片不安的蝶翼,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這時,王桂香提着一壺水走了過來,正好聽見最後幾句。
她臉色一沉,狠瞪了那幾個婦人一眼,把水壺往地上一墩,雙手叉腰,亮開嗓門就罵了回去:“—個個閒出屁來了是吧?活兒都幹利索了?有空在這兒嚼舌根子!我妹子身子單薄,我樂意照顧她,關你們啥事?吃你家大米還是穿你家布了?有本事你們也長張讓人心疼的臉啊!自己男人管了住眼珠子,倒怪起別人來了?再讓我再讓我聽見誰胡心,別怪我上門找她爺們兒說道說道!”
王桂香性子潑辣,在屯子裏也是出了名的厲害。
她這一通連削帶打,夾槍帶棒,頓時讓那幾個婦人噤了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悻悻地散開,各自回去幹活了,只是偶爾瞟過來的眼神,依舊帶着不服與怨懟。
王桂香轉過身,拍了拍林晚晴的肩膀,語氣放緩:“妹子,別往心裏去。這幫長舌婦就是見不得別人好,你越是不搭理她們,她們越沒趣,別聽她們瞎嚼舌根子!幹你的,累了就歇着,有嫂子呢!”
林晚睛抬起頭,對上表嫂護犢子般堅定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她看着表嫂關切的眼神,心頭微暖,輕輕“嗯”了一聲。
她感激表嫂回護,也更清晰地認識到,在這看似乎也更清晰地認識到,在這看似淳樸的鄉村,她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生活的清苦,還有更復雜的人心。
她知道,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善意與偏見將同時存在,而她的路,才剛剛開始。
前方的路,注定不會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