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樓下,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靜靜停在夜色中。後座車門旁,周嘉樹身姿挺拔。
他看到姜孟黎從旋轉門走出,立刻迎了上去,步伐沉穩。
“姜小姐。”他的稱呼恭敬。
“嗯。”姜孟黎應了一聲,帶着淡淡的酒意,比平日少了幾分迫人的清冷,多了一絲慵懶。
她彎腰坐進車內。
周嘉樹細心護住車門頂框,關好門。繞到駕駛座的過程中,他的視線極快地掠過車窗內她微仰着頭靠向椅背的側影,喉結微動,隨即很快收回視線。
車內彌漫着淡淡的皮革香氣和她身上傳來的,混合了酒意的冷香。
車子平穩地駛向鏡湖區。窗外流轉的霓虹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周嘉樹透過後視鏡,看到她指尖輕按着太陽穴,出聲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在封閉的車廂內顯得沉穩冷靜:“姜小姐,關於瑾年珠寶的初步評估報告已經完成了。”
姜孟黎緩緩睜開眼,眼底的酒意散去些許,朝着他看過去:“說。”
“不容樂觀。”周嘉樹言辭簡潔:“雖然背靠集團資源,但瑾年品牌老化、設計迭代緩慢、運營成本高,積重難返。常規的內部優化和資源傾斜,在短期內恐怕難以扭轉局面,甚至可能被視爲能力不足。”
他點出了問題的核心。董事會將她放在瑾年,既是一道考題,也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雷區。
成功,則證明能力。
失敗,則可能影響她在集團內的威信和前途。
姜孟黎靜靜聽着,目光投向窗外。
周嘉樹繼續匯報:“有一個可能破局的方案,但涉及外部合作,存在一定風險。”
“說。”
“池氏集團旗下的‘溯光資本’。”周嘉樹說出這個名字時,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但車廂內的空氣凝滯了一瞬:“他們近年在重塑傳統奢侈品牌方面戰績彪炳,手段精準且資源雄厚。尤其是池硯舟先生主導的項目,成功率極高。”
池硯舟。
這個名字讓姜孟黎按在太陽穴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周嘉樹客觀分析:“池氏掌握着頂級珠寶原材料渠道和全球高端零售網絡,這正是瑾年最稀缺的核心資源。如果能與‘溯光’達成戰略合作,借助他們的力量和池先生的手腕,瑾年扭虧爲盈的速度和概率將大幅提升。”
稍稍一頓,他話鋒一轉,點明關鍵:“但是,與池硯舟合作,意味着引狼入室,主動權可能旁落,且池先生在商場上從不容情。”
況且,池硯舟厭惡姜家和姜孟黎,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難度很大。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用瑾年的未來,賭池硯舟的合作誠意,也賭她自己能否駕馭這頭危險的孤狼。
車廂內陷入沉默,只有輪胎壓過路面的細微聲響。
姜孟黎重新閉上眼,濃密的長睫在眼瞼下投下陰影。酒精讓她的思維帶着一絲罕見的浮動,但決策的本能卻更加尖銳。
董事會等着看她的笑話,瑾年需要一場徹頭徹尾的革新。而池硯舟,或許是那把最鋒利,也最可能傷到自己的雙刃劍。
她的聲音帶着酒後微啞,卻透出決斷:“準備一份詳盡的合作可行性分析,重點評估風險與收益。”她頓了頓,補充道:“另外,搜集池硯舟近三年所有經手項目的公開及非公開信息,越詳細越好。”
“明白。”周嘉樹應下,目光再次快速掠過鏡中那張閉目養神的臉。
車子駛入通往鏡湖別墅區的幽靜道路,夜色濃稠。
周嘉樹率先下車,爲姜孟黎打開車門。
別墅門口廊燈下,傅宴安靜靜佇立,他身姿挺拔,安靜地等在那裏,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
他手裏搭着一條柔軟的薄絨毯,目光沉靜地落在帶着些許酒意下車的姜孟黎身上。
周嘉樹看到傅宴安,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很快,他恢復正常,微微頷首:“傅總。”
傅宴安也對他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視線重新回到姜孟黎身上。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寂靜的寒潭。
姜孟黎看到他也有些意外,酒精讓她的反應慢了半拍,還沒出聲,傅宴安已經幾步走到她面前。
他在周嘉樹的注視下,直接俯身,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另一只手穩穩托住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姜孟黎的手下意識地攬住了他的脖頸。
周嘉樹站在原地,看着傅宴安抱着姜孟黎轉身走向別墅大門的身影,又沉默地看着那扇雕花鐵門在傅宴安身後關上,然後才轉身,重新坐回駕駛座,發動車子,緩緩駛離。
別墅內。
傅宴安抱着姜孟黎,踏上旋轉樓梯,走向二樓的主臥。他一路沉默,只有他和她交錯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姜孟黎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平穩的心跳和衣物下緊繃的肌肉線條。
他身上有股幹淨的,帶着淡淡雪鬆般冷冽的氣息,驅散了她鼻尖殘留的酒意。
他將她輕輕放在臥室寬敞柔軟的床上,然後,轉身走進了相連的浴室。很快,他端着一盆溫度適中的熱水出來,水中浸着一條柔軟的毛巾。
他單膝跪在床邊的地毯上,伸手,動作自然地幫她脫下高跟鞋。緊接着,他擰幹熱毛巾,動作很輕地爲她擦拭臉頰、脖頸和雙手。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始終垂着眼睫,神情專注而沉默。
姜孟黎微微眯着眼,任由他服侍。酒精讓她比平時更放鬆,也更敏銳地感知到這份沉默下的細致入微。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濃密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陰影。
在他再次起身,準備去換一盆水時,姜孟黎輕輕開口,聲音帶着酒後的慵懶和一絲沙啞:“宴安,你好乖。”
她的語氣帶着親昵,卻又帶着居高臨下的距離感。
傅宴安準備離開的身影猛地一僵。
他背對着她,站在原地,停頓了足足兩三秒。
最終,他只是微微收緊了下頜,端起水盆,步伐沉穩地走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