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秦如山正把一截硬得像鐵疙瘩的榆木立在墩子上。
“喝!”
他低喝一聲,手起斧落。
這一斧子勢大力沉,斧刃甚至還沒碰到木頭,那股勁風先把木皮給崩開了。
接着就是一聲脆響,海碗粗的榆木墩子應聲而裂,兩半木頭蹦出去老遠,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秦如山赤着的上身汗如雨下,古銅色的胸肌隨着喘息劇烈起伏,那道猙獰的傷疤在陽光下泛着油光,顯得野性十足。
劉春花看得眼睛都直了,喉嚨裏幹得冒煙。這才是男人!
跟村裏那些白斬雞似的知青比起來,秦如山簡直就是一頭雄獅。
“秦大哥……”
劉春花捏着嗓子,聲音甜得發膩,“這大熱的天,咋這時候劈柴啊?也不怕中了暑氣。”
她一邊說着,一邊扭着胯邁進了院門,眼珠子卻在秦如山那結實的腰腹上打轉。
秦如山動作一頓,沒回頭,只是那原本還帶着兩分憨笑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就像是六月天裏突然刮過一陣白毛風,凍得死人。
他慢慢直起腰,轉過身。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哪裏還有半點剛才看李香蓮時的柔情?
此刻只有被打擾的不耐煩,還有一股讓人頭皮發麻的凶戾。
“滾出去。”
三個字,硬邦邦的,像石頭砸在劉春花臉上。
劉春花臉上的笑僵住了,她長這麼大,仗着有個支書爹,在村裏也是橫着走的,哪個男人跟她說話不是和顏悅色的?
“秦大哥,你……你咋這麼凶啊?”
劉春花委屈地咬着下唇,眼眶瞬間就紅了,“俺是看你幹活累,想給你送口水喝。俺爹說了,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要互相照應……”
說着,她故意挺了挺胸脯,朝着秦如山走了兩步,一股濃得嗆人的雪花膏味兒撲面而來。
秦如山眉頭死死皺成了“川”字,厭惡地後退了半步,像是避瘟神一樣。
“老子不渴。”
他手裏的斧頭隨意地往地上一扔,“哐當”一聲巨響,斧刃深深嵌入了劉春花腳邊的泥地裏,離她那雙黑布鞋尖,只有不到一指的距離。
“啊!”
劉春花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往後一彈,臉色煞白,“你……你……”
“俺這斧頭沒長眼。”
秦如山隨手抓起搭在柴堆上的破汗衫,胡亂往身上一擦,遮住了那身讓人眼饞的肌肉,語氣森冷,“下次再不打招呼往俺院裏闖,傷着哪兒,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他眼神陰鷙,像極了護食的惡狼,偏偏這股子狠勁兒沒嚇退劉春花,反而讓她心裏那股征服欲更強了。
這男人,夠味兒!
“秦大哥,俺知道你是個熱心腸,昨晚俺都看見了……”
劉春花眼珠子一轉,意有所指地說,“你給隔壁那李寡婦送包子。咋的?她李香蓮能進你的眼,俺劉春花就進不得?論樣貌論家世,俺哪點不比那個晦氣的掃把星強?”
提到李香蓮,秦如山的眼皮子猛地一跳。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着劉春花,那眼神如同兩把冰刀子,直直地插進劉春花的心窩裏。
“你看見啥了?”
聲音低沉,卻透着一股子危險的味道。
劉春花以爲抓住了他的把柄,得意地揚起下巴:“哼,孤男寡女的,大半夜翻牆入室。秦大哥,這要是傳出去,你名聲倒是無所謂,反正也壞了。可那李香蓮……還要不要做人了?趙家那個老虔婆要是知道這事,不得把她皮扒了?”
她以爲這話能拿捏住秦如山,讓他服軟。
誰知秦如山非但沒怕,反而冷笑一聲,一步步朝她逼近。
他在戰場上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身上那股子煞氣一旦放出來,根本不是劉春花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村姑能扛得住的。
秦如山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龐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將劉春花完全籠罩。
“劉春花,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他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要是敢在外面嚼舌根,壞了她的名聲。信不信老子讓你爹這個支書當到頭?”
劉春花被嚇得渾身發抖,腿肚子直轉筋。她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眼神,那是要殺人的眼神!
“俺……俺不敢……”
“滾!”
秦如山一聲暴喝。
劉春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捂着臉轉身就跑,連鞋跑掉了一只都沒敢回頭撿。
直到跑出老遠,躲進了一片玉米地裏,劉春花才敢停下來大口喘氣。
恐懼退去後,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羞辱和嫉妒。
“李香蓮!你個狐狸精!”
劉春花狠狠地揪着玉米葉子,眼裏全是怨毒,“秦如山護着你是吧?爲了你不惜威脅俺是吧?俺倒要看看,你個破鞋爛貨,能不能受得住這一盆子髒水!”
既然秦如山不讓她說昨晚的事,那她就不說昨晚的事。
但這村裏,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語。
她只要稍微添油加醋一點,就能讓李香蓮那個賤人在紅星大隊待不下去!
……
日頭毒辣,曬得紅星大隊的瓜地直冒煙。
李香蓮在地裏從清早忙活到晌午,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淌,流進眼睛裏,殺得生疼。
她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後背,看着滿地翠綠滾圓的西瓜,心裏卻是一片荒涼。
趙剛在城裏有了小家,這地裏的收成,怕是也落不到自己手裏幾分。
她收拾好農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路過村頭的老井時,平日裏熱鬧的場面突然靜了下來。
幾個正在洗衣裳的碎嘴婆娘,原本還在嘻嘻哈哈,一見着香蓮,立馬就把頭湊到了一塊,眼神變得怪異又猥瑣。
“快看,那個就是。”
“嘖嘖,平時看着老實巴交的,沒想到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主兒。”
“可不是嘛,那秦老二是什麼人?天煞孤星啊!聽說那方面還是廢的,她居然也能啃得下嘴?”
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都像帶着倒刺的鉤子,往香蓮耳朵裏鑽。
香蓮腳步一頓,臉色瞬間煞白。
她攥緊了手裏的鋤頭把子,指節泛白。
“哎喲,香蓮啊。”村東頭的周嬸子把溼衣裳往盆裏一摔,陰陽怪氣地喊了一聲,“昨晚雨下得那麼大,你家柴房沒漏雨吧?聽說動靜挺大啊。”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那是帶着窺探、鄙夷和某種隱秘興奮的笑聲。
“周嬸子,你這話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