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阮玥走進機構，培訓老師卻笑着叫住她：
“歲歲媽媽，今天歲歲有進步哦！”
“做互動遊戲的時候，他偶爾會抬頭看我的眼睛，雖然時間很短，但頻率比之前高。”
阮玥心頭那潭死水，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蕩開微弱的漣漪。
阮玥蹲在歲歲面前，看着他擺弄彩色串珠的側臉，心裏涌起一股期待。
她伸出雙手，在歲歲面前輕輕拍了拍，發出清脆的“啪啪”聲，臉上帶着誇張的笑容，聲音放得輕柔又清晰：
“歲歲，看媽媽，拍拍手。”
歲歲沒有反應，專注地看着手裏的珠子。
阮玥不氣餒，再次拍手：
“拍拍手，歲歲。”
一次，兩次，三次……
她重復了十七次，就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歲歲捻着珠子的手指停了一下。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視線茫然地遊移。
然後有那麼極其短暫的一秒鍾，他的目光停留在阮玥拍動的雙手上。
聚焦了。
雖然只有一瞬又立即飄走，但那一秒鍾對阮玥而言，就像黑夜裏驟然炸開的一束煙火。
希望盡管渺茫，卻是真實的。
阮玥激動得眼眶發熱，一把將歲歲摟進懷裏，臉頰貼着他柔軟的頭發：
“歲歲真棒！媽媽看見了。”
她喃喃着，聲音哽咽。
這一刻，她迫切地想跟祁知旭分享歲歲這一點點進步。
她想讓他知道，他們的堅持，歲歲自己的努力，全都不會白費。
阮玥帶着歲歲回家，按照慣例把歲歲哄睡着。
然後她拿起手機，點開祁知旭的對話框。
上一次對話還停留在他告知晚歸的簡短語句。
她斟酌着字句，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發了一條：
【今天老師說歲歲有進步，我剛才試了，他真的看了我一下。】
她看着這行字，想象着他或許會有的反應：
會驚訝嗎，還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畢竟他們努力了這麼久，終於看見了一絲曙光。
她按下發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連一句簡單的回復都沒有。
直到窗外的天色暗下來，歲歲睡醒了，吃了晚飯，開始日復一日的刻板排列。
手機終於響了。
阮玥激動地看向來電顯示，是祁知旭。
她深吸一口氣，接通：“喂？”
電話那頭傳來祁知旭的聲音，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在外面：
“這幾天公司項目趕進度，要連續加班，我就不回去了。”
“媽那邊我打過招呼，她明天會過去幫忙。”
沒有詢問她下午發的那條信息，甚至沒有留出空隙讓她提及歲歲那“一秒鍾”的進步。
仿佛那束剛剛在她心裏燃起的煙火從未存在過。
阮玥握着手機，聽着裏面傳來的窸窣聲，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電話裏傳來短暫的沉默，然後是祁知旭似乎才想起的、例行公事般的補充：
“照顧好自己和歲歲。”
接着他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阮玥慢慢放下手機，屏幕光映着她面無表情的臉。
屋裏只剩下歲歲在客廳擺放玩具時，發出的極其輕微、規律的碰撞聲。
她轉過頭看着兒子專注的側影。
那點因爲一秒鍾對視而燃起的興奮和希望，在忙音中凝固，沉入一片冰冷的沉寂裏。
兩天後，祁知旭才打來視頻。
他的語速比平時快，語氣裏是不自覺的興奮：
“許盈這次提出的實驗設計確實很巧妙。”
“我們團隊昨天討論到很晚，效果比預期還要好。”
阮玥點點頭，安靜地看着他。
屏幕裏的祁知旭有些疲憊，但眼神裏有種久違的、阮玥幾乎要忘記的東西——
那種專注於熱愛之事時才有的光亮。
以前熱戀期他談起未來夢想時，也是這種神情。
阮玥好像明白了，祁知旭不是沒有能量，只是那份能量不再流向她和歲歲，流向了另一個能讓他重新感到價值和成就的地方。
他在自己的世界裏，找到了更精彩、更可控、也更能帶來正向反饋的東西。
阮玥藏起內心的失落，打起精神道：
“那就好，上次機構老師說歲歲……”
祁知旭打斷了她：
“項目初步成果很受認可，今晚我早點結束。”
“我們帶歲歲去吃個飯吧？好久沒一起出去了。”
阮玥停頓兩秒：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