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濃煙越來越重,他吸進去,意識開始模糊。
他咬着牙,撐着牆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
可是門口已經被掉下來的橫梁擋住了,根本出不去。
向書珩絕望地看着那根燃燒的橫梁,轉身沖向窗戶。
他推開窗戶,冷風灌進來,讓他清醒了一些。
他低頭往下看,正好看見陸梔寧抱着狗沖出別墅,秦嶼風把她抱進懷裏。
“梔寧姐!嚇死我了!”秦嶼風聲音顫抖,“我還以爲湯圓會死在裏面……這條狗我們養了這麼多年,可是見證了我們的愛情啊……”
陸梔寧身體僵了一下,似乎想推開他,可看着他如此傷心,最終,還是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低聲安慰:“別哭了,沒事了,狗沒事,你也沒事。”
向書珩看着這一幕,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鬆開,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麻木的空洞。
他不再指望任何人。
他爬上窗台,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跳了下去。
身體在空中墜落的時間很短,短到他還沒來得及害怕,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他躺在地上,身下溫熱的血漫開。
“啊——!先生!先生跳樓了!”
傭人的尖叫聲響起,陸梔寧猛地回頭。
她看見了躺在血泊裏的向書珩。
“向書珩!!!”
她臉上的表情,是向書珩從未見過的,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恐慌。
向書珩看着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只吐出一口血。
然後,他徹底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向書珩睜開眼,看見白色的天花板。
他動了動,全身都疼,尤其是腿,疼得鑽心。
“向書珩!”陸梔寧的聲音響起。
他轉過頭,看見她守在床邊,眼睛裏全是紅血絲,看起來憔悴不堪。
她抓住他的手,聲音有些發抖:“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慢慢地、但異常堅定地,將自己的手從她掌心抽了出來。
陸梔寧的手僵在半空,臉色微微一變。
她以爲他是在爲火災和跳樓的事生氣,是怨她沒有先救他。
“向書珩,”她試圖解釋,聲音放低了些,“我當時去房間裏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你,以爲你已經逃出去了,所以才只把湯圓抱走,它不是普通的狗,是……”
是什麼?是她和秦嶼風的定情信物?是承載着他們美好回憶的見證?
“既然你在房裏,爲什麼不叫我呢?”
爲什麼不叫她?
向書珩終於抬眸,看向她。
他的眼睛很黑,很深,裏面沒有任何怨懟,也沒有任何期待,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平靜。
“因爲,我對你已經沒有指望了。”
陸梔寧渾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什麼叫……沒有指望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厲害,心口某個地方,因爲他這句話突然空了一下,漏進一股陌生的、冰冷的穿堂風。
向書珩看着她,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就是字面意思。我不指望你會救我,不指望你會選我,不指望……你會愛我。”
陸梔寧心頭震動,剛要開口,手機卻響了。
是秦嶼風!
她走到窗邊,背對着向書珩接起電話。
向書珩聽不清具體內容,只能看到她側臉的線條緊繃,語氣一開始帶着不耐,最後,卻是壓抑的妥協和一句“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陸梔寧走回床邊,臉色有些不好看,她看着向書珩,欲言又止。
“你去吧。”向書珩沒等她開口,先說了,語氣依舊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平靜,“我這裏真的不需要人。”
陸梔寧看着他,胸口像是堵着一團溼棉花,悶得她喘不過氣。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說:“秦嶼風那邊有點麻煩,我……過去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頓了頓,她又補充,“我知道你是在爲之前的事生氣,才故意說這種氣話,你放心,以後不會再發生那種情況了。”
“過幾天是你母親忌日。我陪你去祭拜。”
向書珩原本低垂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
“我母親忌日,和秦嶼風的生日,是同一天。”他笑了一聲,“你不去陪他過生日嗎?”
陸梔寧顯然沒料到他突然提起這個,臉色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沉默了幾秒,才避開他的目光,語氣有些生硬地回道:“他生日……跟我有什麼關系?”
向書珩再次笑了。
怎麼會沒有關系呢?
結婚五年,每年的這一天,陸梔寧都“有事”。
第一年,她說要出差,第二年,她說要開會,第三年,她說要見客戶。
後來他才知道,他母親忌日和秦嶼風生日在同一天。
每年那一天,陸梔寧都要飛十幾個小時去國外,在秦嶼風家門口站一夜,然後留下禮物離開。
今年秦嶼風回來了,她能看到真人,更能抒發愛意了。
“哦,是嗎。”
向書珩輕輕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一副拒絕交談、疲倦至極的模樣。
陸梔寧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弄得心頭火起,卻又無處發泄。
她看着向書珩蒼白的臉和緊閉的雙眼,那句“我和秦嶼風真的沒什麼了,你不要誤會”在嘴邊滾了滾,最終也只是說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然後,她轉身,匆匆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