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像後媽的手,狠狠地抽在蘇糖的小臉上。
前一秒還覺得自己是“五百萬富婆”,這一秒蘇糖就覺得自己像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流浪漢。一千萬違約金,減去剛到手的五百萬,她還倒欠五百萬。
在這個法治社會,欠債五百萬是什麼概念?
意味着她還沒開始享受養老生活,就要去踩縫紉機了!
“不行。”蘇糖握緊了拳頭,眼神中燃燒着熊熊的求生欲,“我不能去踩縫紉機,那個雖然包吃包住,但沒有火鍋,沒有奶茶,還沒有帥哥看。”
系統007在她腦海裏瑟瑟發抖:【宿主,你想幹嘛?你該不會想去搶銀行吧?這是法治社會啊!】
“搶什麼銀行?那裏有現成的金礦。”
蘇糖轉過身,目光透過落地窗,死死鎖定了還沒離開座位的陸景堯。
此刻的陸景堯在蘇糖眼裏,不再是一個冷冰冰的霸道總裁,而是一個行走的ATM機,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救命稻草。
系統驚恐道:【你要回去?可是你剛才把話說得那麼絕!你說‘再見最好不見’,你說看見他要繞道三公裏!這才過了不到三分鍾啊!】
“小七,你記住了。”蘇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劉海,露出一個視死如歸的微笑,“只要臉皮厚,尷尬的就是別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能回頭的,如果有,那就是錢還沒到位。”
……
咖啡廳內。
陸景堯剛剛籤完最後一份文件,正準備起身離開。
雖然剛才那個女人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但也只是一個小插曲罷了。五百萬打發掉侄子的爛桃花,對他來說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車鑰匙的瞬間,門口的風鈴聲再次急促地響了起來。
“叮鈴鈴——!”
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有客到,倒像是有人來尋仇。
陸景堯下意識抬頭,緊接着,那雙好看的眉頭就狠狠地跳了一下。
只見那個三分鍾前才拿着支票、像兔子一樣竄出去的女人,此刻正如一陣旋風般刮了回來。她氣喘籲籲,發絲凌亂,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在陸景堯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蘇糖已經沖到了桌前。
“砰”的一聲,她雙手撐在桌面上,那一瞬間的氣勢,仿佛是要掀桌子。
陸景堯身後的保鏢差點就要沖上來按住她了。
然而下一秒,蘇糖膝蓋一軟,順勢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用一種甚至稱得上是“深情”的目光看着陸景堯。
“陸先生。”她深情呼喚。
陸景堯:“……”
他只覺得後背一陣惡寒,冷冷道:“蘇小姐還有事?如果是想退還支票,直接撕了就行。”
“不!支票我是絕對不會還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還的。”蘇糖死死捂住口袋,義正言辭,“那是我的精神損失費,是我青春的祭奠!”
陸景堯失去了耐心,抬手看表:“那你是落東西了?”
“對。”蘇糖點頭如搗蒜,“我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什麼?”
蘇糖深吸一口氣,眼神真誠無比:“我落下了對陸先生滔滔不絕的仰慕之情,以及……我想爲您效犬馬之勞的決心!”
空氣凝固了。
旁邊的保鏢大哥墨鏡差點滑下來。
什麼?來搶飯碗?
系統007捂臉:【沒眼看,真的沒眼看。】
陸景堯被氣笑了,他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桌面,眼神玩味:“蘇小姐,如果我沒記錯,三分鍾前你說,我是個大好人,然後讓我福如東海,最好不見。”
“那是三分鍾前的蘇糖說的,跟現在的蘇糖有什麼關系?”
蘇糖面不改色心不跳,邏輯自洽得令人發指,“三分鍾前的我,目光短淺,只看到了五百萬。但走出這個門,經過冷風的洗禮,我突然意識到,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陸先生這種商業奇才,光是給錢太俗氣了,您應該給我一個追隨您、學習您的機會!”
陸景堯冷哼一聲:“你想回陸氏工作?憑什麼?憑你會演戲?還是憑你會糾纏顧子航?”
“憑我是顧子航的白月光啊!”蘇糖理直氣壯。
陸景堯眼神一冷:“你想死?”
“不不不,陸先生您聽我狡辯……啊不,聽我解釋!”
蘇糖大腦飛速運轉,爲了那一千萬的違約金,她現在的CPU轉速高達八千。
“您想啊,您給錢讓我離開顧子航,目的是什麼?是爲了讓他收心,讓他好好繼承家業,讓他不要被兒女情長絆住腳,對不對?”
陸景堯沒說話,算是默認。
“但是!”蘇糖一拍桌子,“您了解顧子航那種叛逆期的大少爺嗎?您越是反對,他越是來勁!這就是典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效應’。我現在拿錢跑了,他肯定覺得我是被您逼走的,覺得我是個爲了保護他而忍辱負重的苦情小白花。他不僅不會忘情,反而會發了瘋一樣找我,甚至會恨上您!”
陸景堯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確實,顧子航那個蠢貨,幹得出這種事。
蘇糖見有戲,立刻加大火力,身子前傾,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所以,堵不如疏。您需要一個內應!一個潛伏在他身邊,專門幫您斬斷他爛桃花、破壞他戀愛腦、甚至在他想偷懶時拿鞭子抽他去上班的——雙面間諜!”
陸景堯挑眉:“你想做這個間諜?”
“舍我其誰!”蘇糖拍着胸脯保證,“我是他白月光,我有先天優勢。只要您給的錢到位……哦不,只要是爲了陸氏集團的未來,我可以讓他覺得我是個貪慕虛榮、腳踏兩條船、吃飯吧唧嘴、睡覺磨牙放屁的極品渣女!讓他對我徹底幻滅,從此封心鎖愛,一心只想搞事業!”
陸景堯:“……”
這女人的腦回路,是不是哪裏短路了?
這哪裏是什麼虐文女主,這分明是個只要錢不要臉的奇葩。
就在陸景堯準備開口嘲諷時,蘇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着三個大字——【顧子航】。
全場死寂。
系統尖叫:【來了來了!男主打來了!宿主你完了,這簡直是修羅場!】
陸景堯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先天優勢’找你了。接吧,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這是考題啊!
蘇糖咽了口口水,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按下了接聽鍵,並十分貼心地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顧子航深情款款又帶着幾分焦急的聲音:
“糖糖!你在哪?我聽說我小叔去找你了?他是不是給你錢了?是不是羞辱你了?你別怕,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要信,也不要拿他的錢!你是無價的!你在我心裏比整個陸氏都重要!”
若是原主,聽到這話估計已經感動得淚流滿面了。
但蘇糖只覺得頭皮發麻。
大哥!你這話是在把我的五百萬往外推啊!而且當着金主爸爸的面說這種話,你是想害死我嗎?
蘇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正似笑非笑盯着她的陸景堯。
拼了!
“顧子航!”蘇糖突然對着手機大吼一聲,氣沉丹田,聲音洪亮。
電話那頭的顧子航懵了:“糖……糖糖?”
“別叫我糖糖,惡心!”蘇糖瞬間戲精附體,語氣變得尖酸刻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裝了。沒錯,你小叔是來找我了,而且給了我五百萬!”
顧子航聲音顫抖:“你……你沒收對不對?你有骨氣……”
“我收了!”蘇糖打斷他,“我不僅收了,我還嫌少呢!你知道那支票摸起來手感多好嗎?比你的手好摸多了!”
顧子航:“……”
陸景堯:“……”
蘇糖越說越順嘴,完全放飛自我:“顧子航,你醒醒吧。你除了是個富二代你還有什麼?你沒你小叔帥,沒你小叔有錢,連氣場都比不過人家一根手指頭。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圖你的錢,現在有人直接給我現金,我爲什麼還要陪你玩這種‘豪門少爺愛上我’的過家家遊戲?”
“糖糖,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是不是小叔逼你這麼說的?是不是他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顧子航還在垂死掙扎。
蘇糖翻了個白眼:“他沒拿刀,他拿的是錢,那比刀好使多了。行了,別給我打電話了,拿着這五百萬我去旅遊不香嗎?跟你個只會哭唧唧的媽寶男浪費什麼時間。掛了,互刪吧,漂流瓶也不要聯系!”
“嘟——”
蘇糖幹脆利落地掛斷電話,然後迅速拉黑一條龍服務。
做完這一切,她把手機往桌上一扣,抬頭看向陸景堯,露出了標準的八顆牙齒職業假笑:
“陸先生,這波操作,您給打幾分?”
咖啡廳裏死一般的寂靜。
陸景堯看着眼前這個剛才還對着電話狂噴毒液,現在卻一臉討好求表揚的女人,眼底的寒冰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
不僅沒覺得厭惡,反而覺得……有點意思。
多少年沒人敢在他面前這麼大呼小叫了?更別說把他那個眼高於頂的侄子罵得一文不值。
尤其是那句“沒你小叔帥,沒你小叔有錢”,聽着竟然有些順耳。
“你罵人的詞匯量,倒是挺豐富。”陸景堯淡淡評價。
蘇糖謙虛擺手:“哪裏哪裏,生活所迫,都是爲了混口飯吃。陸先生,既然我也納了投名狀了,那您看能不能……”
“不能。”陸景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並沒有褶皺的袖口,“陸氏不養閒人,也不養……瘋子。”
蘇糖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完了,用力過猛,被當成瘋子了。
一千萬啊!難道真的要去賣藝還債?
就在蘇糖絕望地趴在桌子上,準備思考能不能把門口那個石獅子搬去賣了的時候,已經走到門口的陸景堯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回頭,聲音卻飄了過來:
“不過,我正好缺個擋箭牌。既然你這麼喜歡演戲,那就跟上。”
蘇糖猛地抬頭,耳朵豎得像天線:“擋箭牌?是有工資的那種嗎?”
“試用期一個月,表現好幫你付違約金。”
違約金!
這三個字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蘇糖瞬間滿血復活,抓起包,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門口,狗腿地幫陸景堯推開玻璃門,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老板大氣!老板英明!老板您腿真長,慢走小心台階!”
……
黑色邁巴赫緩緩駛入車流。
蘇糖第一次坐這種頂級豪車,屁股在真皮座椅上扭來扭去,像只長了跳蚤的猴子。
這觸感!這氛圍燈!這該死的金錢味道!
陸景堯坐在旁邊閉目養神,手裏盤着一串冷杉木的珠子,似乎在平復被這女人吵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那個……老板,”蘇糖忍不住打破沉默,“既然我是擋箭牌,那具體的業務範圍包括哪些?需要我幫您擋酒嗎?我不行,我一杯倒。擋桃花?這個我擅長,我能把追求您的女人罵哭。還是說……擋子彈?”
說到最後,蘇糖警惕地抱住了自己,“擋子彈是要加錢的啊!那是另外的價錢!”
陸景堯睜開眼,側頭看她。
車廂內昏暗的燈光打在他臉上,顯得輪廓更加深邃迷人,卻也更加危險。
“擋桃花。”他言簡意賅。
蘇糖鬆了口氣:“哦,那簡單。老板您這麼優秀,肯定有很多狂蜂浪蝶。您放心,有我在,保證一只母蚊子都飛不到您身邊!”
陸景堯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今晚有個家宴,老宅那邊安排了相親。”
“懂了!”蘇糖打了個響指,“我去攪黃它!我就說您有隱疾?或者說您其實喜歡男人?再或者……”
“你就說,”陸景堯打斷她,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弧度,“你懷了我的孩子。”
“咳咳咳咳——!!”
蘇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她瞪大眼睛看着陸景堯,仿佛在看一個外星人。
“懷……懷誰的?”
“我的。”
“誰懷?”
“你。”
蘇糖顫抖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陸景堯:“老板,這劇本是不是有點太野了?剛才我還是您侄子的白月光,現在我就懷了小叔的孩子?這可是豪門亂……啊呸,豪門倫理大劇啊!顧子航會瘋的吧?您爸媽會氣暈過去的吧?”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陸景堯重新閉上眼,語氣慵懶,“怎麼?不敢?”
激將法!這是赤裸裸的激將法!
但是……
蘇糖腦子裏浮現出一千萬的賬單,又看了看旁邊這條閃閃發光的金大腿。
只要抱緊了,別說懷孩子(假的),就算是讓她演當場生孩子,她也能給他嚎出來!
“敢!有什麼不敢的!”蘇糖挺起胸膛(雖然並沒有什麼料),一臉視死如歸,“只要錢到位,三胞胎我都給您演出來!只不過老板,這算工傷嗎?畢竟名聲毀了以後不好嫁人啊。”
陸景堯輕笑一聲,沒理她。
名聲?
這女人剛才爲了五百萬把自己罵成那樣,還在乎名聲?
“到了。”
車子緩緩停在一座莊嚴肅穆的中式莊園門口。
陸景堯下車,蘇糖緊隨其後。
看着眼前這座大得像公園一樣的莊園,蘇糖再次感嘆有錢人的生活真是樸實無華且枯燥。
剛走到大門口,蘇糖突然停住了腳步,一把拉住陸景堯的袖子。
陸景堯皺眉:“又怎麼了?”
蘇糖眨巴着大眼睛,一臉認真:“老板,既然我是個‘孕婦’,那我不應該表現得虛弱一點嗎?還要有恃無恐……啊不是,恃寵而驕!”
說完,不等陸景堯反應,她竟然直接伸出手,像個掛件一樣挽住了陸景堯的手臂,甚至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
“哎呀,親愛的,寶寶踢我了,好疼哦扶着人家一點嘛。”
聲音嗲得能掐出水來,甜度超標,致死量。
陸景堯渾身一僵。
他有潔癖。
他討厭別人觸碰。
尤其是女人。
可是,手臂上傳來的觸感軟綿綿的,鼻尖縈繞着一股淡淡的、像是剛出爐的面包一樣的甜香,竟然……沒有讓他產生那種想要把人甩出去的生理性厭惡。
一旁的管家老伯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天哪!萬年鐵樹開花了?
這還是那個方圓一米內生人勿近的大少爺嗎?
陸景堯低頭,看着那個正沖着他擠眉弄眼的女人,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
“蘇糖,剛懷上三個小時就踢你?你的孩子是踢足球的嗎?”
蘇糖理直氣壯地小聲回道:“這是神童!您基因好,孩子贏在起跑線不行嗎?配合一點啊老板,管家看着呢!”
陸景堯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這哪裏是找了個擋箭牌,這分明是請了個祖宗回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陸景堯僵硬地抬起手,極其不自然地虛扶了一下蘇糖的腰,冷着臉吐出一個字:
“……走。”
蘇糖心裏樂開了花:小樣,跟我鬥?本鹹魚雖然沒演技,但有厚臉皮啊!
兩人就這樣,以一種極其怪異又莫名的和諧姿勢,走進了陸家老宅的大門。
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雞飛狗跳的豪門晚宴。
而在不遠處的陰影裏,一個剛下車的年輕男人正呆呆地看着這一幕。
顧子航手裏捧着一束準備挽回愛情的玫瑰花,在風中凌亂。
那不是他的糖糖嗎?
那不是他的小叔嗎?
爲什麼他們抱在一起?
爲什麼糖糖還要摸肚子?
“啪嗒。”
玫瑰花掉在了地上。
這一刻,顧子航聽到了自己世界觀崩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