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柔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眼裏的凶光。
“你看什麼看!”
她推開裴玄清,提裙,繡鞋一腳踢在蕭鬱胸膛上。
蕭鬱被她踢得身子一晃,眼裏的凶光頓時收了,取而代之是強壓在唇角的笑。
雖然默不作聲,但仿佛很爽。
他每次都這樣,跟個狗似的,就要挨揍才舒服,殷素柔都不明白,他到底在爽什麼。
她指着他的鼻子尖兒:“蕭鬱你記住!從今以後,不準你笑!你若敢笑,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這輩子都不知道怎麼笑!”
明明生了一副溫婉靈動的美人胚子,偏偏配了雙罵人如小辣椒的櫻唇,叫人不挨罵,心癢癢;挨了罵,便歡喜地死去活來。
裴玄清從旁看着未來媳婦凶巴巴的小樣子,越看越喜歡。
這時,有人一溜小跑趕來稟報:
“快,夫子回來了。”
所有人一陣慌亂,各自整理,列隊站好,準備迎接。
唯有蕭鬱還跪着。
殷素柔因爲打蕭鬱,被夫子告到太後那裏過許多次,故而吃了教訓,立刻把人揪起來。
“狗東西,還跪什麼跪,起來!”
蕭鬱順着她小手上的勁兒,站了起來,順勢低聲在她耳畔:“主人沒說起,狗不敢起。”
他這個時候倒是來勁了。
殷素柔:……
她狠狠踹在蕭鬱腿上一腳,踹得她穿着繡鞋的腳好疼。
忽然餘光裏,見他臉上有血,趕緊從袖中拿了帕子,在他臉上一頓抹,之後把髒帕子塞進他懷裏。
之後又見手裏還拿着小鞭子,而夫子的腳步已經在月洞門外了。
她便順手又把鞭子插在蕭鬱後腰上。
蕭鬱站得筆直,巋然不動,隨便她幹啥都行。
餘夫子回來了。
一進月洞門,看見裏面這一大群,就知道沒憋好壞。
“誰打人?”
“是他!”所有人立刻齊刷刷指向蕭鬱。
餘夫子胸腔裏輕輕嘆了口氣。
誰打誰,他再清楚不過了。
“皇上和太後三令五申,北昊太子殿下來我燕朝接受教化,終歸是客。諸位當以禮相待,和睦相處,以德報怨,化幹戈爲玉帛,莫要再結下仇怨。”
大燕朝和北昊雖然已經議和,但北昊一直以五十萬大軍壓境,枕戈待旦,太子一旦有事,勢必戰火再起。
故皇上有旨,北昊太子是客,在燕朝接受教化,當享公侯之禮。
殷素柔鼻息裏嗤了一聲:“他有沒有命回去,都是另說。”
蕭鬱餘光裏斜睨了她一眼,沒動聲色。
餘夫子拈着胡子,再嘆了口氣:“管不了,管不了了。”
他去告狀去了。
下學時,便有鳳慈宮的太監,帶着一乘宮轎,侯在了太學院門口。
太後派人來抓殷素柔進宮訓話了。
殷素柔不想去。
“公公啊,我答應了少岐今日下學後一起去騎馬,你知道的,我就他一個弟弟了,要是害他傷心難過,我爹他遠在千裏之外也會心疼,這心一疼,就沒法好好守邊境……”
“咳!”太監使了個聲兒,“太後娘娘的規矩,郡主比雜家清楚,您可別讓雜家難做。”
殷素柔沒辦法,只好回頭與出來送他的裴玄清撇撇嘴,上了宮轎。
裴玄清目送宮轎離開,搖頭嘆氣:“小柔怕是又要挨罵了。”
正說着,就聽見身後人喚他:“喂。”
他回頭,還沒來得及看清站在陰影的是誰,只見劈面一只拳頭砸來。
咣!
人一頭倒地,暈了過去。
蕭鬱從陰影裏走出來,漠無表情,活動着手指的骨節,腰後插着殷素柔的小紅鞭子,邁過倒在地上的裴玄清。
一抬頭,赫然見大門對面,站着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正滿臉通紅,牽着一匹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蕭鬱左右看看,此地再無旁人。
他跟小孩豎起一根手指:“噓……”
小胖孩滿臉通紅,有點迷糊的樣子:“你……看見我阿姐了嗎?我等她一道去騎馬,等了好久了……”
“沒見。”蕭鬱冷漠答道。
但是走了幾步,又停住了,回頭:
“你姓殷?”
他看人,一貫目光非常毒。
“嗯!”小胖孩點頭,人卻已經晃得站不穩了。
蕭鬱走過去,伸手碰了一下孩子額頭,又立刻收了回來。
好燙!
他抱起來孩子,翻身上馬。
-
鳳慈宮中,殷素柔雙手捧着茶舉過頭頂,跪在蘇太後腳下已經一炷香的時間了。
“妙妙啊,餘夫子說,你又欺負元昭?”
立了半天規矩,太後終於理她了。
元昭太子,是蕭鬱的封號。
他如今十九歲,還未到弱冠之年,並無表字,太後如此稱呼,既可顯親近,又有足夠的尊重。
殷素柔手都酸痛地快要掉了,正想給自己辯解,就聽外面一聲:
“娘娘誤會了。”
蕭鬱姍姍來遲。
他換了一身靛青色錦袍,燈火下隱約浮動着紫金暗紋。
清絕的臉上,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鞭痕還赫然可見。
“太後娘娘過慮,郡主不過是個小女兒家,與孤小貓小狗玩鬧而已,並無欺凌之說。”
殷素柔回頭瞪他:“誰與你小貓小狗?”
可換來的,卻是蕭鬱眼眸微彎,與她擺了口型:妙妙。
殷素柔便火冒三丈。
就因爲他,她在這兒跪着舉了這麼久的茶,腿都麻了,手臂都要斷了。
他倒好,還有空回去梳妝打扮!
蘇太後將兩人眉眼之間的刀光劍影看在眼中,眉心微微一凝。
早就聽聞,這北昊太子對妙妙與旁人不同,眼下來看,卻是真的。
若換了從前,她定是要好好訓誡妙妙,好好的女兒家,又是從小在鳳慈宮中長大的郡主,將來什麼樣的王孫公子不是任她挑揀,不要整日招惹蕭鬱這等虎狼之子。
可現在……,北昊帝病重,北昊那邊,有意送兩名嫡公主過來和親,以交換太子回朝監國。
而燕朝這邊,爲緩解邊境的焦灼,皇上已經有心應允這件事,商談的使者和公主們都已在前來京城的路上。
來日蕭鬱倘若真的還朝,便是新的北昊帝。
他對妙妙有心,那妙妙就不失爲南燕的一張好牌。
“妙妙,你去,親手給元昭上藥。”蘇太後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