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卿走到衙門前停下,陸縣丞上前拱手問道:“公子可是從京城來的縣令大人?”
“正是本官。”孟鶴卿頷首應道。
長順從包裹中拿出任命文書,陸縣丞雙手接過看一眼,忙合上又遞給長順,
“大人,您舟車勞頓,辛苦了,快快請進。”陸縣丞迎着他進衙門,衆人跟上去。
東街,百味居。
“酥酥!”門口進來一個抱着女娃娃的女子,身穿樸素的衣裙,烏發挽起,面龐清秀,
“姨姨。”她懷裏的女娃娃兩歲了,正是咿咿呀呀學語時,看見謝明酥,親切地喊人。
“滿滿。”謝明酥抱起小娃娃,從櫃台前拿過一顆糖果給她,
“你又給她吃糖果。”鍾青禾隨便找個凳子坐下。
她是對面賣胭脂水粉的老板娘,平時沒客人時,經常來找謝明酥玩。
“我今兒在樓上看見你娘了,伯母那架勢,太猛了。”鍾青禾揚着脖子看一眼在廚房忙活的謝娘子,笑着打趣道。
謝明酥笑容有些僵硬,“怎麼,你也來取笑我。”
“哪有。”鍾青禾從桌上抓一把瓜子嗑着,
“我是誇伯母厲害,遇上這種貨色,就該強硬些,那張家公子事事聽他母親的,他母親又強勢,你性子軟,若真嫁過去,不定被欺負成什麼樣。”
謝明酥沒說話,鍾青禾繼續道:
“你總這樣挑也不行,這男人哪能沒個缺點,就說滿滿她爹,前幾天被我抓到逛青樓,還給青樓女子偷拿鋪子的胭脂,氣死我了。”
謝明酥抱着滿滿低頭逗她玩,對鍾青禾敷衍地笑一下,鍾青禾手肘輕碰她一下,
“你不會還在想着那個負心漢吧?”
“怎麼可能。”謝明酥看她一眼,“我早忘了。”
“那個混蛋。”鍾青禾咒罵一句,“沒考上前,對你是百依百順,考中後,直接來一句婚事只是長輩戲言,當不得真。”
“我呸!”鍾青禾越罵越上頭,
“想當年,他家裏窮的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還是你花錢買的,他在學院的束脩也是你交的,累死累活把人供到進士,他卻翻臉不認人了。”
謝明酥抿了抿唇,沒搭話,懷裏的小滿滿仰着頭,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看着她,小肉手拍拍她的手,謝明酥鼻尖泛酸,勉強笑一下。
“砰!”鍾青禾拍一下桌子,“人爛了,咱不要了,可你爲他花的銀子得要回來,那是你辛辛苦苦做飯賺來的。”
謝明酥無奈地笑一下,“他自從中了進士,一直在京城沒回來,怎麼去要回銀子,我總不能爲了那些銀子跑到京城去找他吧。”
鍾青禾冷哼一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早晚回到這裏。”
鍾青禾想到什麼,眼神曖昧地盯着她,“今兒抱你的那個男人看着不錯,長得高高大大的,身形又板正,我看見他抱你時,激動地差點叫出來,簡直是一對金童玉女,太配了。”
“你別胡說。”謝明酥臉頰滾燙滾燙的,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幹嘛這麼大聲?”鍾青禾撫了撫胸口,“嚇我一跳。”
“賣胭脂的老板娘,你家來客人了!”門外傳來一聲爽朗的叫聲,
“來了!”鍾青禾大聲回一句,抱上孩子往對面跑,“酥酥,我先走了,下次再來找你。”
“好。”謝明酥笑着回一句,屋裏安靜下來後,她腦中又回蕩着鍾青禾方才的話,羞赧地無地自容。
“真是口無遮攔,什麼話也敢說。”
“我覺得她說的好。”謝娘子從廚房走出來,坐她旁邊,“那個人長的豐神俊朗,人又善良,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娶妻?”
“娘,您怎麼也這麼說,真是臊死人了。”謝明酥起身,背對着她,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
“您不要見個人就想把女兒嫁出去,說的我有多恨嫁似的。”
“唉。”謝娘子嘆氣,“娘怎麼可能見個人就把你嫁出去,要嫁,也得嫁個人品好的男人,人品好的男人日後就算不愛你了,也不會虧待了你。”
謝娘子滿腹愁思,“你不嫁人,娘不逼你,哪怕每年都要多交稅,娘也心甘情願,就怕日後如果娘不在了,留你一人在世上孤零零的,娘死也不放心。”
“娘。”謝明酥心裏涌上一絲心酸,她理解母親對她的擔憂,坐她身旁,依偎在她肩上,
“您去找媒婆吧,告訴她,只要那人人品好,未婚未育,我就嫁,窮點也沒事,我會賺錢養家。”
謝娘子目光慈祥地撫着她發絲,“都是娘不好,如果當初不與你爹和離,說不定你的婚事也不會這麼坎坷。”
“娘。”謝明酥制止她再說下去,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我從不後悔跟你一起離開,那個男人不配做我父親,從您和離那天起,我就沒有父親。”
謝娘子閉了閉眼,抱緊女兒,一滴淚劃出眼睛。
大雨漸漸停了,天空也明亮起來,街道兩邊的店家都在打掃自家門前,謝明酥也拿着掃帚,清理門前的積水。
“我聽說,咱順安縣新來了個縣太爺,還是從京城來的。”旁邊賣包子的李掌櫃清理着積水,和對面茶館的王掌櫃說話。
王掌櫃嘆口氣,“來頭大的人,待不了多久就會調走,這幾年,咱這裏換了多少縣令了,都嫌窮,來了就想調走。”
謝明酥低頭幹着自己的活計,自動忽略耳邊的嘈雜聲,清理完積水,她進屋。
“哎,你們說,這謝家姑娘長得也不差,怎麼就嫁不出去。”
一打扮妖裏妖氣的女子倚在門框上,看着謝明酥進屋後,才開口。
旁邊糕點鋪的老板娘瞥一眼百味居,
“太挑剔唄,上門提親的人也不少,人家愣是一個也看不上,今兒上午,謝娘子又趕走一個媒婆。”
李掌櫃的搖頭,“這孩子是讓她前未婚夫給耽擱了,也是個可憐的。”
“譁啦!”謝娘子端着一盆水走出來,潑地上,衆人尷尬的笑一下,各自返回店裏。
謝明酥坐在樓上,靠窗的位置,手中繡着一幅並蒂蓮,針線來回穿梭,天色越來越暗,她收了繡圖,洗漱一下,上床睡覺。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謝明酥猛地被驚醒,穿好衣裳下樓,謝娘子也隨之走出來,
“這麼晚了,誰在敲門?”
謝明酥搖頭,謝娘子手中端着一盞燭台,兩人攜伴下樓,
“是誰啊?”
門外傳來一男子的聲音,“老板娘,我是今兒上午來用飯的客人,勞煩老板娘給做份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