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咬着後槽牙，腮幫子鼓起一塊硬肉。
宋伊人的話就是聖旨。
哪怕她心裏有一萬個不服氣，此刻也只能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
“對不起。”
三個字從牙縫裏擠出來，快得像是一陣風。
沒誠意。
甚至帶着幾分挑釁。
肖然根本沒搭理她。
他正在整理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白大褂，順便把從趙陽那裏搜刮來的手機揣好。
這種無視的態度，比直接罵回去更讓燕離火大。
她剛要發作，就被宋伊人嚴厲的視線壓了回去。
“肖醫生，大恩不言謝。”
宋伊人虛弱地靠在樹幹上，身體還在微微發抖，但那股豪門千金的氣度已經恢復了幾分。
“這次如果能活着出去，宋家欠你一個人情。”
肖然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
“舉手之勞。”
他救人純粹是爲了順手，再加上不想看這兩人死在自己面前礙眼。
至於宋家的人情？
那是後話。
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鬼地方，去找林依然算總賬。
“我先走了。”
肖然轉身欲走。
“等等！”
宋伊人突然喊住他。
她費力地抬起手，從左手拇指上褪下一枚色澤溫潤的玉扳指。
“這東西你拿着。”
燕離一看那扳指，臉色瞬間變了。
“小姐！不行！”
她幾步沖過來，想要阻攔。
“這是家主給您的信物，見扳指如見家主！怎麼能隨便給這個外人？”
這枚扳指代表的不僅僅是財富，更是宋家至高無上的權力。
在這個男人手裏，要是他拿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宋家都要跟着背鍋。
宋伊人推開燕離的手。
態度堅決。
“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剛才如果沒有肖醫生，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將扳指遞到肖然面前。
“拿着這個，以後不管遇到什麼麻煩，只要拿着它去宋家，我們無條件幫你辦一件事。”
無條件。
這承諾太重。
肖然低頭看着那枚扳指。
深綠色的玉石在月光下流轉着詭異的光澤。
他對這東西沒什麼興趣。
不過。
復仇之路漫長，林家在本地勢力盤根錯節。
多一張底牌，總歸不是壞事。
“行。”
肖然伸手接過扳指，隨手往口袋裏一塞。
動作隨意得像是在塞一個不值錢的塑料環。
燕離看得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宋家的傳家寶！
她死死盯着肖然，目光像是要在他在身上戳出兩個洞。
“貪得無厭。”
燕離小聲罵了一句。
肖然耳朵動了動，聽見了，但沒理會。
狗咬你一口，你還能咬回去？
“下山。”
石堅打斷了這場鬧劇。
他警惕地環視四周，那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始終沒有消散。
三人一行，朝着山下移動。
山路崎嶇。
加上宋伊人身體虛弱，走得極慢。
燕離扶着宋伊人，故意落在後面，和肖然拉開距離。
“真不知道小姐怎麼想的。”
燕離一邊走一邊嘟囔，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前面的肖然聽見。
“明明給錢就能打發的事，非要把信物給出去。”
“這種人我見多了，挾恩圖報，胃口大得很。”
肖然走在最前面開路。
手裏折了一根樹枝，漫不經心地抽打着攔路的雜草。
對於身後的冷嘲熱諷，他充耳不聞。
體內的《回春訣》正在自行運轉。
雖然微弱，但周圍草木散發出的那一絲絲靈氣，正在不斷滋養着他幹涸的經脈。
剛剛透支的體力在迅速恢復。
這就是修仙者的手段麼？
果然霸道。
突然。
肖然腳步一頓。
手中的樹枝停在半空。
前方五十米處的灌木叢，幾只驚鳥撲棱棱飛起。
殺氣。
比之前的更濃，更烈。
“來了。”
肖然淡淡吐出兩個字。
燕離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來了？你別故弄玄虛……”
話音未落。
唰唰唰！
七八道黑影從四周的林木間竄出，瞬間封死了他們所有的退路。
清一色的黑色作戰服，臉上帶着防毒面具。
手裏提着特制的合金戰刀。
這些人身上的氣息，陰冷，嗜血。
顯然是見過血的亡命徒。
領頭的一個壯漢，手裏把玩着一把帶血的軍刺。
那血還沒凝固。
看來這山上除了他們，還有別的倒黴鬼遭了殃。
“跑得挺快啊。”
壯漢聲音經過面具過濾，顯得格外沉悶。
“弄殘了趙醫生，還把宋大小姐拐跑了。”
“真當我們青山精神病院是公共廁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肖然掃視了一圈。
一共八個人。
每一個的氣息都在七品以上。
尤其是領頭那個，隱隱有突破八品的跡象。
看來趙陽那個蠢貨還是有點用的，至少把這些看門狗都引出來了。
燕離臉色煞白。
她也是練家子，自然看得出這些人的深淺。
平時對付一兩個還行。
現在八個一起上，還是全副武裝。
必死之局。
她下意識地看向肖然。
這個男人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還把玩着手裏的枯樹枝。
裝。
都死到臨頭了還在裝。
燕離心中涌起一股惡氣。
“喂！”
她沖着肖然喊了一聲。
“把扳指交出來！”
肖然側過頭，看傻子一樣看着她。
“你想幹什麼？”
“讓你交出來就交出來！”
燕離急了，壓低聲音吼道。
“這些人是沖着你和小姐來的！只要我把扳指亮出來，表明宋家的身份，再把扳指給他們當買路財，說不定還能保小姐一命！”
“至於你……”
燕離冷笑一聲。
“你是越獄的主犯，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我們才有機會脫身。”
“你要是想活命，就把扳指給我，我讓堅叔保你突圍！”
“不然，你就留在這等死吧！”
道德綁架加威脅。
這一套玩得挺溜。
肖然把手揣進兜裏，摸到了那枚冰涼的扳指。
然後。
拿出來，在手裏拋了拋。
“想要？”
燕離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搶。
肖然手掌一翻，扳指重新落回掌心。
“憑什麼？”
“你！”
燕離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貪財？你那條賤命值幾個錢？這扳指能換我們所有人的命！”
肖然笑了。
是被氣笑的。
“第一，這扳指是你家小姐給我的。”
“第二，你腦子裏裝的是漿糊嗎？”
肖然指了指周圍那些黑衣人。
“他們既然敢追出來，就沒打算留活口。”
“宋家的信物？在荒山野嶺，這東西就是催命符。”
“殺了宋伊人，毀屍滅跡，誰知道是他們幹的？”
燕離一愣。
她畢竟年輕，閱歷淺，被肖然這麼一說，背脊陣陣發涼。
“別廢話了。”
領頭的黑衣壯漢顯然沒了耐心。
“男的剁碎了喂狗，女的帶回去，院長還要用。”
“上！”
一聲令下。
八名黑衣人同時動了。
動作整齊劃一，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保護小姐！”
石堅大吼一聲，周身氣實暴漲。
九品武者的威壓瞬間釋放。
他一步跨出，擋在最前面。
雙掌如鐵，迎上了沖在最前面的兩把戰刀。
鐺！
肉掌硬撼合金刀。
火星四濺。
石堅不愧是老牌強者，硬生生逼退了兩名七品高手。
但雙拳難敵四手。
剩下的六個人繞過石堅，直撲後方的宋伊人和燕離。
“阿離！帶小姐走！”
石堅吼得聲嘶力竭。
他後背挨了一刀，鮮血瞬間染紅了唐裝。
“堅叔！”
燕離眼眶紅了。
她咬牙拔出腰間的匕首，護在宋伊人身前。
“想動小姐，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然而。
實力差距太大了。
燕離只是剛入七品，面對數名同級別甚至更強的高手圍攻，瞬間險象環生。
不到三個回合。
她肩膀就被劃開一道口子，匕首差點脫手。
砰！
一名黑衣人飛起一腳，踹在燕離小腹。
燕離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嘔出一口鮮血。
防線崩塌。
兩名黑衣人獰笑着抓向早已嚇得動彈不得的宋伊人。
“宋小姐，跟我們回去吧，精神病院才是你的家。”
絕望。
徹底的絕望籠罩在宋伊人心頭。
就在那只髒手即將觸碰到宋伊人的瞬間。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那只伸向宋伊人的手，手腕處突然爆出一團血霧。
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竟直接洞穿了那人的手腕骨。
“啊——！”
慘叫聲響起。
所有人動作一滯。
齊刷刷地看向旁邊一直沒動手的肖然。
肖然依舊站在原地，手裏拋着幾顆碎石子。
“吵死了。”
他掏了掏耳朵，一臉不耐煩。
石堅捂着傷口退回來，大口喘着粗氣。
他看着肖然，眼中滿是震驚。
摘葉飛花？
這年輕人到底是什麼境界？
領頭的黑衣壯漢眯起眼睛，盯着肖然。
“點子扎手。”
他抬手打了個手勢。
咻——
一顆紅色信號彈沖天而起。
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一朵絢爛的煙花。
“搖人了？”
肖然撇撇嘴。
宋伊人臉色慘白，抓着燕離的手都在抖。
“那是最高級別的求援信號……”
“青山精神病院不像表面那麼簡單，這裏是……是一個地下勢力的據點。”
“他們養了很多亡命徒，甚至還有重火器……”
“如果大部隊來了，我們必死無疑。”
宋伊人聲音都在顫抖。
她知道太多這裏的秘密，所以那些人才要把她逼瘋。
此時。
包圍圈雖然暫時沒動，但那股壓抑的氣氛卻越來越重。
遠處的山林裏，隱約傳來了更多密集的腳步聲。
甚至是狗叫聲。
完了。
燕離絕望地閉上眼。
石堅也是一臉死灰。
他雖然是九品，但也扛不住人海戰術，更別說還有熱武器。
就在這時。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一千萬。”
三人猛地睜眼，看向肖然。
肖然豎起一根手指，神情認真得像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
“給我一千萬。”
“我保你們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