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陸烈看都沒看林婉兒遞過來的那塊西瓜。
他面無表情地,從那盤西瓜裏,拿起了另外一塊。
然後,他從自己軍裝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擦得鋥亮的折疊勺。
那是他行軍時用來吃飯的工具。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陸烈垂着眼,用那把小勺,專注而又耐心地,將西瓜裏的黑籽,一粒一粒地,仔仔細細地,全部挑了出來。
他的動作很慢,很認真,仿佛在執行一項至關重要的任務。
周圍的嘈雜聲,似乎都消失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挑幹淨了所有瓜籽後,陸烈抬起頭,越過身體已經完全僵住的林婉兒,將那塊處理得幹幹淨淨的西瓜,輕輕地放進了蘇曼捧着的那個空搪瓷碗裏。
“吃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
“解渴。”
林婉兒的臉,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精彩得像個調色盤。
她拿着那塊西瓜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這簡直是當着全大院人的面,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爲了挽回顏面,她強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聲地笑了起來。
“哎呀,陸烈哥還是這麼會疼人!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化解尷尬,同時再次強調自己和陸烈的“特殊關系”。
“我可都還記得呢,你小時候膽子最小,還尿過床!每次都是我幫你跟王阿姨打掩護,你忘啦?”
她故意說起陸烈小時候的糗事,想用這種“獨家記憶”,把蘇曼排擠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周圍的人群裏,發出了幾聲壓抑的竊笑。
陸烈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蘇曼也覺得渾身不自在,手裏那碗被挑幹淨籽的西瓜,仿佛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她剛拿起勺子,準備挖一勺送進嘴裏。
就在這時,前方的放映機突然“滋啦”一聲,爆出一團刺眼的火花!
緊接着,“啪”的一聲,燈泡炸裂。
整個大院,瞬間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驚呼和混亂。
“哎呀!怎麼回事啊!”
“停電了?不對!是放映機燒了!”
“我的孩子呢!狗蛋!狗蛋你別亂跑!”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原本熱鬧的場院瞬間炸開了鍋。
人們的驚呼聲、孩子的哭鬧聲、凳子被撞倒的碰撞聲,交織成一片混亂的交響樂。
蘇曼也被這突發狀況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搪瓷碗,努力想在黑暗中穩住自己的身體。
周圍的人群像無頭的蒼蠅一樣亂竄,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讓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陸烈哥!陸烈哥你在哪兒啊?”
不遠處,傳來林婉兒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聲音裏帶着哭腔。
蘇曼看不見任何東西,鼻尖充斥着一股電線燒焦的糊味和人們身上混雜的汗味,心裏莫名地有些發慌。
就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混亂之中。
一只粗糙、溫熱的大手,忽然從旁邊伸了過來,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沒有絲毫的遲疑和摸索。
仿佛它在黑暗中長了眼睛,目標明確,就是爲了她而來。
蘇曼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掌心裏厚重的、熟悉的槍繭,那不容置疑的、充滿了力量的緊握。
是陸烈!
她的腦子裏“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然後,那顆剛剛平復下去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地擂動起來,比電影裏沖鋒的鼓點還要激烈。
他抓住她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黑暗裏。
他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
那只大掌,像帶着烙鐵般的溫度,將她微涼的手指完全包裹。
他甚至不滿足於此。
他收緊手指,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強硬地,嵌入自己的指縫之間。
直到,十指緊扣。
那是一種帶着占有意味的、不容抗拒的姿態。
一個隱秘的、瘋狂的、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聯結。
蘇曼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滾燙的掌心裏,因爲緊張而沁出的薄汗。
她能清晰地聽到,從他胸膛裏傳來的,那沉重如鼓的心跳聲。
這一切,都在這片漆黑的、混亂的掩護下,進行得無聲又猛烈。
這不再是昨晚那個借着酒勁才敢吐露心聲的脆弱男人。
這是剝離了所有僞裝和克制,遵循着本能的,最原始的陸烈。
這隱秘的接觸,像一道強烈的電流,瞬間擊中了蘇曼的四肢百骸。
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想掙脫,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反而因爲緊張而變得綿軟無力。
心裏有個聲音在尖叫着讓她推開他。
可另一個聲音,卻又貪戀着他掌心那份霸道而又令人心安的溫度。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每一秒,都充滿了背德的刺激和偷情般的快感。
“有備用燈泡了!大家別慌!馬上就好!”
放映員的大嗓門,像一道驚雷,猛地將蘇曼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
片刻之後,放映機那邊,一束微弱的光線搖搖晃晃地亮了起來。
光芒雖然昏暗,卻足以驅散這片極致的黑暗。
就在光亮起的那一瞬間。
陸烈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鬆開了她的手。
那速度快得,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十指緊扣,只是蘇曼的一場幻覺。
他坐得筆直,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那塊已經沒有了畫面的白布,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蘇曼,卻借着那微弱的光,清晰地瞥見了他的側臉。
從他那緊繃的下頜,一路向上,蔓延過臉頰,直到他整個耳朵的輪廓,全都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蘇曼緩緩地低下頭,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他掌心的熱度和槍繭粗糙的觸感。
她的心,亂得一塌糊塗。